正文 第2章 散文篇(2)(1 / 3)

1972年春天,母親經受了70年的艱辛,嚐盡了人間的世態炎涼之後,帶著太多的遺憾,太多的惆悵離開了人世。母親走的時候丈夫還沒有“解放”,他還在農村沒上來,母親幾次閉上眼睛又睜開,她實在掛牽她的親人不忍離去。

1942年暑假,他小學畢業了,幾年的小學生活還算平靜。小學畢業後他考入當時天津最著名的中學——工商中學。工商中學是一所國外辦的天主教教會學校,校裏的管事多半是法國人。這是一個男中,旁邊還有一個女中名為聖功中學,也是這個教會辦的。這個學校與其他學校最大的不同是多了一門課程,這門課講的是聖經的故事,並宣傳平等、自由、博愛等等觀點。記得一個法國教師講,人是生而平等的,都是上帝的孩子,沒有天生的高貴,更沒有真龍天子。還說自由主要指表達的自由,每個人都有權表達自己的意見等等。許多觀點深深地植入他幼小的心靈中。

1941年11月7日“珍珠港事變”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麵開始了。就在那一天日本鬼子兵開進了租界。他還記得那一天學校沒有上課,滿街都是日本鬼子兵,打人、抓人。以前他們極少離開租界區,鬼子進來以後,使他更進一步感到做一個亡國奴的屈辱。

初中一結束,暑假剛開始,學校貼了一張布告,說是接日本方麵通知全體師生暑假期間必須至少參加一次“勤勞奉事”,不參加者一律開除。好像旁邊還有一張“大日本帝國天津司令部”之類的通知。

他不敢不去,在規定的時間範圍內去了,他們那一批有上百人,大家排著隊去了碼頭。分配大家拉大車,每十個人拉一輛車,由碼頭拉到日本倉庫。抗日戰爭期間,尤其是“珍珠港事件”以後,日本油料極缺,靠畜力還拉中國人做苦力。

當時他在初中一年級才十二歲,年紀最小,大班同學讓他坐在車頂上,健壯的同學爭著架轅,大家互助友愛,還有一位老師,又瘦又長,也分配在他們這個車,同學們對老師說:“日本人來了你就推一推車,不在時就扶著車走吧,我們來拉車。”就這樣,上了路不幸的是走在半路,一個日本鬼子惡狠狠地走過來打了老師一個耳光,罵道:“八咕鴨魯,你是什麼的幹活?”,接著又一頓拳腳,老師倒下又站起來沒有哼一聲,同學們開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後來明白鬼子在打老師,同學們都氣得漲紅了臉,有幾個學生想衝上去,老師用嘶啞的聲音喊:“同學們都別動!都別動!”。

鬼子打完人氣呼呼地走了。老師一瘸一拐地扶著車向前走,眼角還流著血,老師哭著說:“同學們,這就是亡國奴啊!同學們記住今天,將來要算這筆賬”,還說:“同學們要發奮啊!祖國的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同學們都在流淚,他坐在車上已經泣不成聲了。

開學以後,他把這件事告訴一個要好的同學,這個同學說:“咱們現在就要給老師報仇”,並說那位老師開學後沒有再來。

初中二年級上化學課。老師在課堂上講到磷必須放在酒精裏,在空氣中會“自燃”。他忽然腦子一動,下課後去找那個同學,兩個人策劃把酒精加磷放在瓶子裏,再倒在日本人的馬車上,這樣貨物運到日本倉庫,酒精揮發了,磷就會起火,燒鬼子倉庫。當時由他家到學校的路上經常有一隊隊的馬車,插著日本的小旗子,車上估計是運的軍服。當時決定由他去化驗室“偷”磷和酒精,由那位同學偵察“地形”,決定在哪個地段下手最好。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那天他倆騎著車,趕車的沒有注意後麵,隻有一個鬼子兵在車隊的最前麵,那個同學把瓶口打開,把酒精和磷塊都倒在緊靠著的貨物之間的縫隙裏,兩個人完成了任務後,又興奮,又開心。而且商定絕對“保密”,這就更感到刺激。沒過幾天,那位同學又來找他,說在他們住的胡同有一家住的是漢奸,經常打麻將牌到深夜,還有日本人在裏麵,還說那個漢奸在鬼子麵前“活像個孫子”。每天晚上在漢奸家門口停一排人力車(洋車),咱們得想辦法治治他們。他們倆晚上觀察了一下“地形”,果然聽到打麻將牌的聲音,還有女人在陪唱。門口至少有七八輛洋車,都是嶄新的,銅燈還擦得鋥亮。兩人商定許多方案,最後決定用稀硫酸倒在車墊上。夏天,褲子單薄,硫酸會透過來燒漢奸和鬼子的屁股。商定後立即行動,還是由他去偷硫酸,稀釋後放在玻璃瓶子裏,存放在那個同學家中。一天晚上十點多鍾同學來喊他,他們飛快到了地點,果然胡同靜悄悄的。他們順利完成計劃。經幾天觀察洋車果然不見了,他們想象那些混蛋脫褲子也不好,穿著又燒得難受,兩人想象那副樣子,真想做一副“動畫片”,兩人足足高興了一兩個月。

抗日戰爭最後一兩年家境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前幾年靠變賣度日,後來實在也沒有什麼可賣了。

他的大姐潘家美,很有繪畫天才,當時在“藝專”即現在的中央美院讀書。她隻好中途退學在一個中學教美術課。他那時十三、四歲,正是能吃的年齡,但那兩年他是在饑餓中活過來的。中午的時候帶一個飯盒,裏麵通常是兩塊白薯、一個混合麵窩頭和一塊鹹魚。有時他在課間操時(大約上午10點鍾)就忍不住把午飯吃下去了,然後要支持到下午五點鍾下學。記得有一次他午休時坐在台階上曬太陽。同學招呼他去打乒乓球,他站起來,又坐下了,覺得眼前發黑,實在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