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曾子興、唐人輝、仇弗陶、艾滿等正在談論間,話猶未了,忽聽官軍捉人之警報,急命張萬年、薑一心出去打聽確實消息。忽聽人喊馬嘶,卻是撫台劉餘釗率領官兵,將縣署圍了。犁水青、屠靖仇、艾滿、紀念等,欲率領親兵,及留下的民兵八十人,和同誌一班,出去接仗。唐人輝、曾子興止道:"如今圍衙的都是漢人,我們出去打仗,就是獲勝,死的卻是自己同胞。待打敗官軍時,那洋兵接著奮銳而來,我們抵擋不住,也是被拿,倒殺了多少本國的人。"楊球道:"這些敗類死有餘辜,殺著免他助著外人來害同胞。"嶽嚴道:"如今速將知縣石守古殺了,懸出首級,以警領兵來此之人。此等知縣,摧折民氣,助紂為虐,切莫被官兵救了。"說著,眾人已去將知縣拉出。那嶽嚴等待不得他到公庭,早已揮刀,將那背眾誤國的知縣攔腰斬作兩段。眾便割他頭,拴上竹竿,掛出號令。
那撫台劉餘釗見了大怒,便麾兵卒,拆牆破扉而入,傳令盡著內中亂黨殺了。隻聽英軍官傳令,不許妄戳誌士一人。於是官兵一擁而入,便將曾子興、楊球、犁水青、屠靖仇等師弟四人,仇弗陶、嶽嚴、商有心、鍾警及那留學生唐人輝等二十一人,以至衙內親兵,以及衙役等,一並擒了。登時撫台陪著洋兵官,已坐了大堂,便傳命將眾人拖來庭下。撫合道:"方今皇上因地方不易治理,特請友邦代治,且我國與英國邦交尤篤,故贈與一二地方,以盡友誼,原是為我著想,力求治安起見。你等何得違了上旨,不思食毛踐士之恩,君辱臣死之義,倒造起反來。假如友邦惱著,去仇我們皇上,這下是你們的不忠麼?"隻聽階下唐人輝、仇滿等道:"國土江山本是我們漢人數千年傳下來的,並不是滿洲人帶來的。我們自己保自己的江山,有何不可?我們卻恨太遲了。若是早些向滿人索了回來,我們漢種人仿著美國、法國定個民主政治,合全國人的心思、才力來謀國事,何愁這國不強呢?如今卻被滿人為著要保自己的殘喘,卻把我們四千年有名的江山敗了。又把我們四萬萬同胞活活地送人去做刀墊、做牛馬,你不說滿人犯了彌天大罪,倒說我們是亂民。我們想你的心肝是倒生的了。"劉餘釗道:"我隻問你,殺縣令的是哪一個?"隻見階下跳出楊球,高聲應道:"是我。"階下清入卻同應道:"是我。"這撫台卻單指著楊球,喝令即正法來。慌得洋官忙命止住。那楊球早已向兵士手中奪了刀,向後一揮,早已自刎了。那首落地尚叫道:"我今不愧要蹈海的魯仲連了。"那時階下人都要起來爭死,已被洋官喝眾兵緊緊拴住。便傳令暫收到監裏,凡有可以自盡之物,全搜出來。說著,眾人已辦去了。
且說張萬年、薑一心二人走出衙門,在大路探聽,忽見官兵來了,便急忙跑回。隻見早有官兵從衙後包抄過來,那衙門已圍得水泄不通,二人便商議道:"如今還是急急打算去救他們為妙。"說著二人走了,正忙著跑,忽見前麵一個差役跑來,卻是先前來報知縣要拿曾子興的消息的那個祝封世。二人迎了上去,那祝封世忙道:"你們可聽見麼?"二人便將出來打聽,如今不得入去的話說了。祝封世道:"我想洋兵定不輕殺愛國的義士。你們速速前往燈台鎮,找那總兵饒聲。他是個有血性的。日前駐兵縣南,正值曾先生開堂演說,知縣命他找那口談國事的鄉兵,他一個也不曾難為,層來派了去守燈台鎮。聞著外兵來了,且曾上稟上憲請即拒敵,上憲不從;又來與知曇商量,要扼守一方,知縣不聽,他便怏怏去了。你們速速去投那裏,或是打算劫獄,或是別的方法,速去商量便好。"二人點頭道:"是。"於是分頭散了。
卻說這祝封世,他本是個衙役,自然對監門路徑及那陰溝暗穴是知道的。他別了薑、張二人,卻悄悄的從陰溝裏爬入監去,到眾人囚係的所在。卻有屠靖仇認得,便輕聲叫道:"祝大哥,你來了。"祝封世便把方才打算援救的話說了。隻聽仇弗陶道:"祝大哥同胞,你來了正好。我今煩你寄一封信。"說著,叫封世代他向身中取出存的信紙、信封,鉛筆等,仍是本枷鎖著手腕,寫道:
前日尚水失敗,弟等奔投商州,恰遇東京留學同誌回來,便與偕來助曾子興君,希圖獨立。閔仁君和夏君等諸君子到日,當己詳言。弟等諸事勿促,突於初八夜,被撫台劉餘釗率兵圍捕。現已拘禁監牢,生死不測,何論事功。現今兩廣、兩湖、福建、江南等處,皆已摧陷。中國一線光明,隻望君等,望各努力。弟陶言。
封好信,外寫著寄發州城內鄉團總公所,交華永年收。寫畢遞與封世。於是封世仍由陰溝爬出。
是時已是更深,忽聽一個院內有一女人呻吟之聲,聽去卻聞那女人道:"我們小夫妻天天夜裏如此作樂,豈不快活。你別學那曾子興-般胡鬧,他如今關在監裏。可伶他的妻子在家裏要熬殺了。"少頃喘喘籲籲的又道:"我此時都快死了,好寶貝,你別作誌士去罷。"那男的也喘著道:"我,我不,不去呢。"封世認得是自立學堂的教習吳鍾清的院子。封世暗暗歎道:"死到臨頭,尚不覺悟,隻怕有無數洋人來做你的寶貝,真個把你快活死了。"想著,也便不聽,自找郵政箱,把信丟進去了。
且說仇弗陶的信,到了永年手裏,那閔仁等早已到了這裏。聞是弗陶的信,也來一看,二人不由得落下淚來,道:"我們這中國真是無一線希望了。"閔仁道:"他們幾十個人不要緊,隻想我們四萬萬同胞受那外人踐踏老幼、奸淫婦女的慘禍,如何能堪?隻可恨我們同胞不肯覺悟。如果早聽著苦口勸導之言,及時合力同心謀著,將國家保住,何至受這樣的慘禍。"於是又將當日鍾警說的在山上所見的遍地拋骸山紅河赤的慘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