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聞仲在門邊輕聲叫。
我直起身子,才要轉頭看,耳畔他腳步聲響,瞬忽間已經走到我對麵,就著桌子旁邊坐下。
“回來了?”我望著他,笑問。
“是。”他答一聲,麵色有異。而我眼光一瞥,望見那大大拳頭攥的緊緊的,不由更是驚詫。
“還是先去休息會吧。”我淡淡地說,這個人好似有點不妥。
聞仲搖搖頭:“我不累。”
“你傷勢剛好,又急行軍,怎會不累?你也不是鐵打的人。”我笑道。
“你怎知我急行軍?”他忽然望著我,問。
我看著他,忽地看出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怒火跟恐懼。
我本想說話,但看到他這種眼神,卻忽然停住了。
“怎麼,你有話問我?”伸手輕輕撫摸衣袖上的花紋,我瞥著聞仲問。
他嘴角一動:“清流,應該是你有話要對我說。”
“哦?”我微笑,“太師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打啞謎。”
聞仲不再說話,他伸出右臂,放在桌上。拳頭鬆開,頓時之間,從他的手心劈裏啪啦落下幾枚……棋子。
我望著那熟悉的黑白子。忍不住笑了。
原來他已經知道。
“清流,你可有話對我講?”他又問。
我搖頭:“你既然已經知道,何必我再多費唇舌?”
“這麼說來,果然是你?”他忽然放低了聲音,隻是眼睛灼熱的可怕。
我點頭,傲然說:“不錯,是我,那又如何?”
“是你策反我朝歌重臣,讓他改投西岐,是你施法術引我回朝歌,錯失黃飛虎,都是你,對嗎?”他又問,失魂落魄地模樣。
“嗯。”我仍舊答應。
“為什麼要這麼做。”聞仲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仿佛一瞬間蒼老數年,連魁梧的身子都有點傴僂。
“我隻是……順天命。”我淡淡地,想了一會又補充,“哦。這麼說太過偏頗,或者應該說是,順我的心吧。”
“哈哈……”聞仲低著頭,輕輕地笑了起來,額前震落一絲頭發,隨著他動作微微地擺動著:“順天命,清流,何為天命。”
我想,恐怕我不能說服聞仲同意我的看法,既然如此,我還是不要多講廢話了。隻好垂下眼睛不去看他:“你該隱隱知道吧。太師,畢竟,在太師這身份之外,你也是個道者。”
“不錯。”聞仲沉聲,“我本是截教金光聖母門下,法術神通,我也略略懂得,但今日卻被你玩弄股掌之上,東奔西走,白忙而不自知,若非是有人指點,我死也不會相信是清流你在背後同我作對。至於天命,我隻知道我的天命是輔佐王上,讓商紂靖平於世,所以我才征南討北,無一刻停息!清流,而你所要做得,難道就是——站在我的對麵麼?”
我聽他這話,心頭驚詫之餘頗為難過:我知道聞仲向來赤膽忠心,但我不知他竟然會赤膽忠心到這種程度,本來我心底還存著一絲仁念,想要勸他早日歸西岐,但是如今……那一切不過是個夢,而如薑子牙所說,若有朝一日我下了決心去西岐,便必定要同聞仲對立,——站在對麵,可不正是他說的這樣?
看我不說話,聞仲忽地站起身來:“你說!你是不是想如此?”
我垂眸,想了想,還是遵從內心,說道:“我暫且不知。”
“不知?”聞仲重複一遍,又問:“既然不知,那麼你讓黃飛虎投往西岐,又發神通阻撓我,又是為何?”
我有些疲累,隻好說:“那不過是形勢所迫。”
“是何等形勢所迫?”
我看他滿臉義憤,強打精神,說道:“聞仲,你方回朝歌,可曾看到那滿天白幡浮動,眾人扶哀,你可知那是什麼?”
聞仲一怔,隨即黯然:“我趕路趕得緊急,隻稍微聽人說是比幹丞相,隻是,丞相年老體弱,……所以我想見過了你再去吊祭。”
“年老體弱?”我冷冷一哼,“誰人告訴你比幹是善終。”
“什麼意思?”他問,濃眉輕皺。
“你可去朝歌城內四處打聽一番,比幹丞相是怎樣被紂王挖心而死。”我歎一口氣,不忍心再看他麵色,低下頭去,困意同時襲來。
“怎會如此?”聞仲大驚,頓時語塞。
“就是如此,”我把心一橫,想道反正都告訴了他,若此刻不說,日後他也必定會從別人口中得知,而我知曉的更加全麵,保留也是無用。
於是說道:“紂王被妲己美色所迷,早就神魂顛倒利令智昏,失去身為人君該盡的責任,反而變得荒淫殘暴,你倒是黃飛虎為何寧可舍棄身家合門而逃西岐,黃飛虎的正妻賈式入宮,無緣無故死在摘星樓,黃娘娘替嫂子鳴不平,卻又被紂王摔下摘星樓活生生跌死,黃飛虎他又非鐵石心腸,一個發妻一個親妹子,難道你要叫他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