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起初是他挽著我的手臂,後來卻變成是我捉住他的手,逐漸地又摟住他腰,攬住他阻止他搖搖欲墜的勢頭,就算如此,有幾次仍舊差點跌倒地上。
楊戩體力不支,藥性逐漸發作,而他正調用渾身力氣苦苦壓製。
過程必是艱難的,可他一字不提。偶爾同我東拉西扯,聲音卻不停發抖,仿佛強自忍耐什麼,我一邊聽,一邊想要對他說“如果不舒服就不要硬說話”,卻不知為何沒有出口,隻好伸手攬著他的腰,一直到最後,我察覺他的身子都在抖,也越來越重。
我的力氣並不是很大,漸漸地已經扶不住他,渾身發軟,汗慢慢地順著臉頰邊上向下滑落。
“清流,”茫然中,楊戩似乎有所察覺,他轉頭看著我,雙目在月光下淺淺有光,他說,“如果天尊能夠救我,日後,我們再也不離開了好不好。”聲音竟是出奇的柔弱跟溫柔。
“好。”我立刻答應。
“不是……騙我?”他問。
“我騙你做什麼。”
“說的也是,你以前對我,非打即罵,通常用不著騙我。”他笑,笑到最後卻化成一種痛楚的悶哼,像是有人憑空折斷了這笑聲一樣。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夜風吹過,眼睛酸澀,假裝自己沒有聽到最後的悶哼。
“清流,”他的手忽然輕輕地搭在我肩頭,喘息著,“我喜歡你。”
“廢話。”
“是真的,我很喜歡你。”他認真地重複著。提高聲音,不知是什麼作怪,那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像是要哭的意思。。
“說了很多次的廢話。”我將頭扭到一邊。
“如果我……咳咳,要多說兩次才成,如果我死了的話……”他的笑也如哭。
“住口。”我暴怒。
他仍舊在笑,笑的肝腸寸斷,到最後我害怕起來,剛要出聲,他卻猛地鬆開我的手,轉身向著黑暗的另一邊衝過去。
我大驚:“楊戩!”
“別過來!”他在黑暗裏叫著,似乎在找地方躲藏,“別過來,我……清流,我怕……我!我控製不了傷了你……”大聲叫著,如受傷的野獸。
記憶裏在碧遊宮的後山,定雲仙也是如此:清流,我怕……
“沒事。”我心痛如絞,嘴角一咧似慘笑,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伸出手,“你先過來。”
他站著不動,黑暗中隻有呼吸聲。
“無論如何,你過來,就算是……傷到我,我也不會怪你。隻要……你過來我身邊。”我再向前。
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住,又極其艱難般後退一步,顫抖著聲音說:“清流,不是的……別、過來。危險,你……快走!”
我再也忍不住,向前跑過去,一把抓住他,怒道:“你給我過來!”
“清流…………放手…………”他忽然哀嚎一聲,聲音淒厲。
我忍著肩頭的痛,死死抓住他不放:“不要走,你說過要守著我的。”眼淚模糊雙眼,我隻是拚命將他向著我的身邊拖,害怕的很,像是一鬆手,就會要失去此生最最重要的東西。
觸手一陣濕潤,我低頭一看,他死死握著手成拳頭不放,我努力將他的手指掰開,忽然愣住,竟是他的手心握著一把尖銳碎石,石片嵌進手心裏,流出血來。
“你……你你……”我說不出話。
“好痛……”他忽然衝著我一笑,笑得淒涼,麵色因疼痛而抽搐,有點猙獰的,彎著腰,他扭過頭說,“好痛啊清流,真的很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伸出手抱住他,緊緊抱住,哭著叫,“楊戩,忍一下,再忍一下。”
忽然覺得他身上有些濕,起初以為是出了汗,隱約看到他後頸處的一抹殷紅,我伸手指去抹一下,楊戩渾身如觸電一樣狠狠抖了抖,一聲痛楚的喊叫悶在喉嚨裏,我看著手指上那抹微熱的血,嚇的呆住,想了想,從後麵劃開他的衣領扯開看去,借著銀白月光,我瞧見他的身上糾結盤錯,不知從哪裏滲出來的鮮紅的小小血滴,形狀就好像被人用針刺出來的一樣。
“殺了我,殺了我……”記憶中腦海裏印著的聲音又響起,碧遊宮上那一幕重又顯現。
原來如此,不堪忍受到這種地步的痛,我一直想那究竟是怎樣的痛,現在想來,是穿心刺骨才有的痛吧,能讓楊戩都為之告饒的痛。
會是怎樣的痛?
隻是有一點最為清晰,此刻我的心亦好疼,是誰用針在刺我的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