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語言的晦澀和玄奧,雖然使大部分讀者難以理喻,卻並不是沒有存在的理由。屬於詩歌之內的凝聚了詩人深邃情感的智性寫作,如果用心去品讀,完全可以找到一條暗道,或遲或早地進入詩人豐富的精神空間。但是,晦澀如果隻是情感疏鬆的技巧表演,或者用技巧來填補內心虛空的語言遊戲,那詩歌就流於時尚,失去了詩歌的哲理性。像《我在上海的失眠症深處》(陳東東),語言晦澀玄奧,但是在讀的過程中便會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思想壓抑,壓迫著人深入到生命的本身去思考這個世界。還有《今天沒有空難》(匡滿),這首詩歌在表麵上是對一次空難的陳述,但實際上包含了詩人對於科技文明給人類脆弱的生命帶來的憂慮以及深層次的反思。

詩歌的地域特色

地域特色在文學發展中從古至今都有顯著表現,《詩經》中的“國風”即以其鮮明的現實主義精神,獨具特色的民族特色流傳後世。其不同的文化生態環境和風土人情以及民俗的差異形成了不同的地域特色。

90年代以來,詩歌創作群體出現了明顯的地域性特點,其風格各異,各有所長,又相互影響,相互包容,形成了五彩繽紛的創作格局。

在各種地域流派中,以西部最有影響。西部詩壇曾一度沉沒,90年代後獲得了再度輝煌,一批西部詩歌新秀相繼脫穎而出,以其頑強的耐力與實力打破了多年來西部詩壇難耐的沉寂,創造出西部詩歌一道新的亮麗風景。西部詩歌以其與其他地域不一樣的美學追求和詩情風采,贏得了文學界的矚目。

崛起於90年代的西部詩壇,實力相當雄厚,根據不完全統計,其中在全國影響比較大的就有新疆的沈葦、秦安江、曲近、北野,甘肅的娜夜、古馬、葉舟、張子選,青海的馬非、馬丁、燎原,寧夏的楊梓、夢也等,西藏的賀中、維色、劉誌華以及軍旅詩人王九幸、馬蕭蕭、朱增泉等。這個時期形成如此龐大的詩人陣容,可以說是西部乃至全國都是比較少見的。這些詩人幾乎覆蓋了整個西部地區的各省,同時詩人的身份也有很大的變化,除了流寓和移民詩人外,土生土長的詩人也增加了不少,像紮西才讓、旺秀才丹等。

這樣的詩歌隊伍使得西部詩歌在創作上更加開闊,在語言運用上也具備了更多的多樣性,他們使西部詩歌創作超脫了原來的狹小的“邊塞詩”範圍,而具備了真正的西部特色。

如甘肅詩人娜夜的《生活》:

我珍愛過你

像小時候珍愛一顆黑糖球

舔一口馬上用糖紙包上

再舔一口

舔的越來越慢

包的越來越快

現在隻剩下我和糖紙了

我必須忍住:憂傷。

娜夜的詩歌語言感性而不泛理性的思考,沉著而不缺詩人的瘋狂,她是在所有西部詩人中獨自具有輕柔和善良的語言風格的詩人。娜夜和語言中有一種華麗,華麗得讓人感到淒迷,讓人憂傷。這些特點表現在詩歌語言上,使娜夜的詩歌具有獨特的溫和,而不像別的西部詩人語言的豪邁和悲壯。

西部另一位詩人則與娜夜相反,他的詩歌明顯地表現了悲涼與蒼老的意境,語言的重金屬感讓人窒息,他就是陽颺,他的詩歌,意象是潮濕的,語言透著一股水的味道,但是滿篇的詩歌都是充滿了厚重的思考,壓抑得人無法呼吸。當然,他的詩,在不同的題材中,詩歌語言不同。長詩的狂放不羈,短章的張弛有度;草原的自然化,城市的平民化和社會化;曆史的簡潔,現實的緊張……由於對語言的純熟運用,陽颺實現了他對題材詩意的捕捉和挖掘能力,他的題材領域無限寬廣。

還有一位成就比較大的詩人是西部土生土長的紮西才讓。紮西才讓能夠熟練的運用漢語創作詩歌,他的詩歌是漢語言與西藏獨特的民族風情相結合的產物。與西部詩人們努力在詩歌尋找一種蒼勁的語言風格不同,他安詳、寧靜,像是一個小孩在講述一個故事。如他的代表作:《在世的倒影》:

群島已退隱山林,

野獸深匿了它的蹤跡。

我一個人坐在山坡上……

這首散文詩的開頭幾句顯示了詩人與世無爭的心態和灑脫的語言風格,他的詩不會引起半點漣漪,語言唯美而富有動感,不故作艱難的尋找。那些直抒胸臆的散文式傾訴與獨白,都有極具詩性情懷的心理色澤、音樂格式和語言的詩性魅力,有種質樸親切中的詩美質地。再看他的《八月》:

太感傷了啊,

我的青春時光像幹草一樣,

被一車一車運走。

每一車都蘊藏著隔世的月色,

每一車都有黃金打就的陽光。

讀他的詩,幾乎都能從詩歌語言的表麵讀到其背後或明或隱的主觀化了的客觀形象。如果說詩人的每一首詩都創造了一種不同的語言組合方式和境界的話,那他的每一首詩都描繪了不同的主體現象。比如詩中描繪最多的“我”的形象,每一首中的“我”都是不同的,而這些不同的“我”綜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我”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