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因為燕回的表情太凶，燕火一不小心就被訓得紅了眼眶，淚珠子一滴滴往下掉，然後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抹了抹眼睛後，才抽抽噎噎的說道，“我……我就是剛才來……來的！才……才看到哥哥，所以……”
因為緊張，燕火說話竟然又結巴了。
頂著一張跟自己相似的臉做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燕回總是忍不住對他心軟，進而忘記他是妖怪的事實。當然，燕火也值得便是了。
“小火，對不起！是哥哥不對！”燕回蹲下身子安慰他道，“哥哥不該對你發脾氣的！對不起！”
“沒事！我原諒哥哥了！”聽到了燕回的道歉，燕火瞬間就被治愈了，然後好奇的問道，“那哥哥剛才在幹……幹什麼？我叫了你，你都不理我呢？”
“……”
燕回沉默了一下，看著單純好奇的燕火，突然問道，“小火，要是有人要殺圓舞，你會怎麼做？”
“為什麼要殺姐姐？”燕回歪歪腦袋，直言道，“姐姐很好啊！姐姐可以救了好多人的！”
所以，還是活著的姐姐比較好，燕火覺得，而且因為跟在姐姐身邊，他的修為似乎一直在提高，甚至於無形中自己的功德似乎都漲了好多。
可以救好多人？
這句話讓燕回腦子一懵，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伸手放在自己雙眼前，催動法力，一聲“開！”之後，他眼前的迷霧似乎一掃而空，這讓他看清了普通雙眼看不到的東西。
燕火的身上，他看到有一層薄薄的金光，單一而純粹，那是屬於他的功德之光，因為沒有一點雜質，可以知道他從修煉開始，就未殺過生，也不曾為惡。
“……”
每個除妖師在決定除妖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確認即將除去的妖怪身上是否糾纏罪孽，若功德廣大，他們也沒有除去的必要，燕回因為本身的關係，憑直覺就能感受到妖的善惡，這也直接導致了——
他很少查看對方身上的功德與罪責，這會眼睛使了法力，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物質，所以燕回自然的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圓舞。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對方身上的功德都快實質化了好嗎？
圍繞在她周身的金光起碼超過十米，甚至於站在十米之內的燕火也隱隱受到這陣金光的牽引，並在不自覺中緩慢的增長著！
這麼多功德的，那是普通人幾輩子都不一定能夠修來的，這家夥身上怎麼會這麼厚？
這樣的人，他剛才卻差點殺了對方！
要是他真的殺了這樣的人，那麼接下來降臨在他自己身上的罪孽不知道深沉到何種地步了吧？
思及此，燕回不由得苦笑起來。
“……”
其實，也不怪圓舞身上的功德嚇人，實在是她每次偶爾提點別人個一兩點，就會產生很大的效果，誰讓她身邊的人都是些大人物嗯？在現代的時候咱們暫且不提，就說來到大周之後好了。
首先，她救了皇帝一命，這功德不小嗎？
然後，她偶然提到中表婚的危害，以及年齡過小生育的危險，人家皇帝親耳聽到了，自然會做出改變，因此而得救的生命不計其數，功德大吧？
再有，在雪災之中，她提點史南月的話，然後因此而得救的災民肯定也不少；何況，她還在送給錦玉禮物的時候，其實也順帶多給了陳良一條命，那是個有名的將軍，有他坐鎮邊疆，興起戰亂的幾率大大減少，自然功德無量。
最後，還有救了祖衝之甚至是放了燕回和燕火二人，都是功德一件，如此這般下來，她身上的功德不厚就怪了！
雖然有許多事她都沒想要摻和，也經常自詡惡人，可是她的行為卻又經常是許多人收益，於是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這樣的人，要是死在自己手中？
燕回這麼一想，就哭起來了！
哭自己，也在哭師傅，他這還怎麼報仇啊？！報仇是很重要，可是贖罪也重要吧？要是今日真的殺了圓舞，師傅的仇是報了，可是因為圓舞的死而因此讓更多人陷入困境，那時候又該怎麼辦？
“……哥哥？”
看到燕回在苦笑之後竟然直接哭了去啦，燕火忍不住擔憂的揪住他的胳膊，“你別哭啊！”
燕火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幫燕回抹去眼淚，但是卻越抹越多，最後自己也要急得哭起來了。
“小火，不用了！”
燕回抓住他的小手，揚起一張滿是淚痕的臉，突然笑了，他說，“這是我最後一次流淚，以後不會了！”
說完，燕回揉了揉燕火的腦袋，仿佛放下了什麼似得，站起身子輕鬆的走出了房間，留下燕火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
……
——我是分界線——
妖族。
紫先生又免費看了一場戲，可燕回的選擇讓他不太滿意，明明是那麼好的幾乎，隻要再用力一點點，一點點的力，他就可以報了殺師之仇了！
可是，他最後竟然放棄了！
實在是讓他這個從頭看到尾的人，很不是滋味呢！嗬嗬，要是燕回知道他心底的糾結在別人眼中就是一場戲，不知道作何感想。
“竟然放棄複仇了嗎？”紫先生撇撇嘴，“原本以為，這個少年會被蠱惑的，哪知道——”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紫先生也沒什麼遺憾，畢竟他還有未完成的事，圓舞暫時還不能死去，要是當時燕回真的要掐死圓舞，他也會出手製止的。
當時，青青可是一直在附近呢！
隻是——
果然還是無法令人滿意呢！
燕回不殺圓舞，他不滿意；
燕回要是殺了圓舞，他也不滿意。
果然，他也便複雜了。
說到底，他還是不能理解人類的想法，要是他處在燕回的位置，肯定是不計一切代價達到目的的，可是偏偏人類心中卻有那麼多溝溝壑壑，沒得讓人覺得厭惡！
他果然是不喜歡人類呢！
不過，那個作為妖後的人類？
曲圓舞嗎？
倒是在紫先生心底對這個人冒出一絲好奇來，她究竟為何如此自信？自信她昏迷了燕回就不會跟她下手嗎？明明是隨時都可能反噬自己的仇人，卻偏偏把人帶在身邊。
不能理解啊！
“……”
隨即，紫先生又想起了之前圓舞跟魅姬的那場對決，那麼酣暢淋漓的戰鬥，連在一旁光看著的他都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那便是人類中強者擁有的武力值嗎？
這一刻，紫先生對圓舞不僅有興趣，都開始隱隱的冒出一咪咪敬佩出來了；或者說，他對這個能夠成為妖後的女人，有點想要了解的衝動了，不知道這個女人比起仙兒來，兩人又相差多少呢？
“……主上！”
青青回來複命了。“主上，屬下未能及時製止魅辰兄妹攻擊妖後，請紫先生責罰！”青青單膝跪下，腦袋都垂到了地上，雙手則在輕微的顫抖著。
青青得到的命令，是絕對不能讓妖後的生命陷入危險之中，尤其在目前的情況下，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做得很好，哪知道一時的延時，竟是讓妖後受了重傷，甚至差點讓妖後被那個除妖師給殺了。
這都是她的錯！
想到主上懲罰人的手段，青青的心都顫抖了。
為何青青知道這些？
因為剛才出了紫先生觀看了燕回的“表演”外，最後一幕恰巧被青青看到了，所以才有此一說。
“不！你做得很好！”紫先生道，聲音裏似乎都隱含著著笑意。
哈？！
這麼一誇獎，青青傻眼了。
說好的懲罰呢？怎麼不是懲罰反而是獎勵了？自己什麼都沒做，就是“做的很好”了？
“……”
似乎看出了青青的驚訝，紫先生心情好的給了她解釋，“因為你什麼都沒做，所以我才能看到那麼精彩的一幕，不是嗎？何況，現在我改變給你的命令了，那就是，除非妖後生命垂危，否則你一概不許出手！這樣——”
才更加有趣不是嗎？
何況，也許是紫先生的錯覺，也許是強者都有的感應，他就是覺得——
那妖後沒那麼容易死，就算沒有青青的暗中保護，她也能應付過來，甚至可能應付的比自己預期的還要好！
魅姬，恐怕是鬥不過妖後的。
“你繼續跟著妖後，除非得到我的命令，否則不要離開她的身邊，但也不用幹擾她的動作，除非她遇到生命威脅，否則你不用出現。至於具體怎麼做，該不用我吩咐了吧？”
“是！屬下遵命！”
——我是分割線——
祖家。
這是圓舞昏迷的第七日，大夫開的治療內傷的藥已經全部被喝下去了，隻剩下了最後一劑，根據大夫的說法，隻要這一劑藥下去，病人應該就可以康複了，因為她恢複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普通人受了這麼重的傷，起碼也要在床上躺個兩三個月，可到了這小姑娘這，卻是十天不到的事，連見多識廣的大夫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不過，鑒於祖家在澧縣的地位，大夫也不會特意說出去。後來偶然間得知圓舞也是醫者一枚，甚至還救過祖衝之，大夫就徹底把她的恢複速度當理所當然了。
人家許多醫術高深的醫者，還是擁有許多保命手段，甚至是神秘配方的，也許她小時候就用了什麼神奇的藥，因為傳說中隱世神醫都有一套獨特的、不外傳的秘法，所以才造成了現在這種體製，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
甚至於那個大夫也想好了，等著圓舞恢複之後，他可以借機跟她好好切磋一番，說不定就能把對方的手段學到手呢？就算學不全，學個皮毛也是好的。
不得不說，在圓舞尚且昏迷的時候，她體質的特意就已經讓人家自發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了，好在當日她無需針灸，否則就不是那麼簡單了事了。
說到這，當初在澄邁縣的時候，那位得知圓舞體質特殊的莫大夫就沒這麼好運了。
咳咳！
這個是題外話了，下麵言歸正傳。
……
大周興慶三十二年四月五日，清明節，小雨。
祖衝之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殺雞殺魚，準備香案等，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去給義父上香，自然要趕早，趁著小雨未變大之前，一家人拎著祭品乘著馬車離開了。
而在他們走後，燕回從暗處走了出來，看著漸漸消失的馬車，他眼中閃過黯然。
今年是他師父過世後的第一年，他卻沒法去給他上一炷香，想來他還真是不孝。
繼而，他又想到了那次無疾而終的報仇，以及現在逐漸放下的仇恨之心，心中的愧疚更甚，讓他那張原本清朗的麵容顯得很是蒼白。
他轉過身默默朝祖府走去，一路上撞到了燕火都沒反應過來。
“咦？哥哥，你怎麼了？”被撞到一邊的燕火摸不著頭腦的問道，不過能回答他問題的人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得，繼續低著頭往前走。
燕火本來想要叫住燕回問問的，不過恰好有個丫鬟過來找他，說是夫人臨走之前吩咐了給他準備的早飯，讓他起床後就過去用膳。
所以，燕火果斷的拋棄了要問燕回話的問題，開開心心的去吃早飯去了。
嗚？
看來燕回偶爾也是比不上一頓飯的。
再說燕回，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圓舞的房間，那時候恰好丫鬟在給圓舞擦臉，他讓那人退下之後，自己坐到了床邊，靜靜的看著床上的人。
良久，他伸手抓過了圓舞的右手，皮膚白嫩，手指修長，隻是掌心處卻有細細的薄繭，即便如此，看起來依舊很漂亮！
可是，就是這雙漂亮的小手，卻結束了師傅的性命！
嗬！
思及此，燕回猛地放下了她的手，扭過頭就想離開，最後又硬生生的忍住了，趁著她昏迷不醒，他告訴她道，“……曲圓舞，我承認，當初師傅把你當做妖怪是他不對，但是你為何要殺了他呢？既然你殺了我師傅，又為何放過我？我是錦玉的表弟沒錯，但你完全不用顧忌的吧？畢竟我跟表姐也才相認而已！既然你對著師傅不曾手下留情，那為何不繼續冷酷到底呢？要是你不曾對我手下留情，那麼——”
他現在也不會這麼糾結了吧？
燕回現在雖然放棄了複仇，可是心底的結卻還沒有完全放下，要是繼續跟她一起遊曆，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正常了。
也許，該是時候離開了，趁著她尚未清醒的時候。
“……我也許該走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像是雜草一樣迅速的在燕回心底生長起來，他幾乎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離開她的身邊。
隻是，事兒就是這麼巧，圓舞醒了！而且她不巧聽到了燕回之前的“表白”，也聽到了他說要離開的話，所以她清醒後的第一句話便是——
“要走都不跟我道別嗎？”
這麼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因為圓舞想到了那條蠢蛇的不告而終。人家不是人類，不遵人類的禮儀很正常，圓舞自認為對燕回也挺好的，她做到了一個普通“家長”該做的事，怎麼這些死小孩想要闖蕩江湖的時候，就沒一個想要跟自己告別呢？！
不可原諒！
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難教了！
看著圓舞凶狠瞪著自己你的模樣，燕回驚訝的呆愣在了原地，他實在是想不到她竟突然就醒了，也想不到對方竟是聽到了自己的話，更加想不到的是，她對著自己發怒的模樣，怎麼無端的讓自己想起了師傅的神態？
自己果然——
不正常了嗎？
……
祖衝之一家人在得到圓舞清醒的消息後，一掃之前掃墓時的低迷，開始高興的磕頭求爺爺告奶奶保護祖家事事順暢，最後無病無災到百年。
甚至於炮仗都因為多放了兩串，晚上家宴的時候，祖衝之也把圓舞跟燕回都算上了，因為之前兩人都是單獨在自己房間用膳的。
隻是在宴席上，燕回卻特地向祖衝之一家告別，就讓原本高興的眾人又不高興起來了。
“哥哥要走了嗎？”燕火咬著筷子不解的問到，“可是姐姐還沒好啊！”說完，他又看看圓舞，後者聽到了燕回的話之後，似乎也沒有特別的反應，但是燕火就是知道，姐姐生氣了！
嗚嗚！
生氣的姐姐雖然依舊沒表情，可是感覺很可怕哦！燕火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惹得張氏以為他冷了，特別讓下人拿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小回，為什麼要走呢？等圓舞康複了再走也不遲吧？”祖衝之道。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祖衝之可以親昵的稱呼兩人的名字了，而不是什麼“恩人”“公子”之類的。
“是啊！小回，等圓舞的傷完全康複了再走吧！”張氏也在旁邊搭腔了，同時不忘在桌子底下踢了祖晨曦一腳，讓兒子也幫忙說和一下，要是今後徹底不走了，那就更好了。
其實，對於圓舞當自己兒媳婦，張氏是很滿意的，就是兒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圓舞受傷之後，他也不去看望人家，就算去了也隻在門口站一下，之後就忙的不見了人影，說他他也不聽，真是讓她這個當娘的急得不得了！
“……”
被踢了一腳的祖晨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看了燕回一眼，又看了圓舞一眼，才道，“娘，他們都不小了，能夠決定自己的事了！再說那事人家的私事，我們就不要插手太多了！還有，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先下去了，還有工作沒做呢！”
說完後，祖晨曦拱拱手就退下了，看得張氏惱怒不已，卻也沒辦法。
“大嬸，是我自己要走，不是和她一起走。”
燕回解釋清楚道。
“哥哥你不要我了？！”
燕火突然嚷道，在他看來，燕回要自己離開，那豈不是要拋下自己了？思及此，燕火的雙眸紅了起來，眼底馬上凝聚了一大泡的淚水。
“唉，小火你別哭啊！”看燕火快哭了，張氏極了，連忙把他抱進了懷裏安慰道。
燕回的額頭冒了幾根黑線，握了握拳，他解釋道，“小火要想跟我走也可以，要留下我也不反對！所以，小火你可以不用哭了！”
“哈？”
燕火愣了，看了看燕回，又看了看圓舞，才扭捏的說道，“我想跟哥哥走，可是也不想離開姐姐怎麼辦？”說完，滿眼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義母張氏，看她這麼聰明不知道有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