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液體漸漸的冷卻。男人的呼吸也漸漸的平靜下來。直到天邊生出一線霞光,他才邁開步子遠去。但是他的腳步已經明顯的不如昨日的靈活,蹣跚頓滯的快要讓她的心都碎掉。
她突然間變的無所適從,不知道下次會在何時何地見到他。
每個血色如織的黃昏,她都會踮起腳尖,在田野裏尋找他的身影。可是每次的結果都一樣,令人無比的沮喪。
她多想再看看他被雀斑所點綴著的可愛的鼻子,看看他火紅色的頭發和殘缺的讓她憐惜的耳朵……可是該死的黃昏,總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
她快要急壞了,焦灼和不安整日的充斥著她的大腦。
又是一個黃昏。她看到浩浩蕩蕩的人群向田野中走來。清一色的黑色包被的身體。她將腳尖踮的更高,希望在人群中發現他的影子。可是,除了一大堆黑色的人群和一個奇怪的長方形大箱子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她太失望了。一張張陌生的麵孔,沒有一張是他的。難道自己永也見不到他了嗎?
悲傷的間隙裏。一個小女孩徑直朝她跑了過來。並在她的身旁停了下來。
老實說,她並不喜歡那個小女孩。看到她的靈巧的跑動的雙腳,她的心就異常的難受。並且,她隱隱的感覺到她天真的笑容間,有一抹恍惚的惡意。
你是這片田野裏最美麗的向日葵了!叔叔生前最愛畫你們了。如今他要去天堂了,希望你能夠陪他一塊。那樣,那就不會一個人無聊了……
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喘息的加劇,她突然想到了男人那晚的喘息聲。那麼強勁富有生命力的喘息。可是,如今她就要死了。她恨死了眼前這個天使般迷人的女孩。她想不出為何她的心會那麼的狠毒。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多麼可悲的結局呀!她多想再見見那個男人,哪怕一眼也好。
漸漸失聰的耳朵,卻在完全失去聽覺的瞬間。聽到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名字。
我要告訴你叔叔的名字,他叫凡——高——
她突然想到了男人在扔掉畫筆前,在畫紙下角寫下的名字。
凡高。文森特販哺摺U嫻氖悄懵穡?她感覺到汁液的急劇流失,枯萎前的疼痛讓她的靈魂都要扭曲消散。但是,這些疼痛怎能和接踵而至的幸福相比呢?
終於,她在那個奇怪的箱子裏,見到了那個鼻翼兩側長著雀斑的男人。他火紅色的頭發依然桀驁,殘缺的耳朵依然赫目,隻是,他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他褐色瞳孔再也無法將她燃燒了。而她,也終於可以閉上眼睛。放心的隨他而去了。
幸福終是降臨。最後一滴汁液無聲的滑落。
遠處的山坡上,和風依舊,櫸樹搖曳,夕陽正好。
……
花逝
許多年後,她終於從遠方的靡靡之音中聽到了她的名字。
客死異鄉的孤獨和落寞。最後的一輪明月。傳奇終於終結在95年的月圓之夜。洛杉嘰寓所外的月亮,該不會如舊上海蓮子般,銅錢狀的那般神似吧!
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存在著。她見到過自己醜陋的根係,在她將自己植入花盆的時候,她便感覺到了,她們身上那股相似的若即若離的氣息。
她不經常給她嗬護。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靜思,或者攥著筆在紙上寫字。在最初與她為伴的歲月裏。狹小昏暗的屋子裏,除了她,極少有別人的身影。
她極少見客,與世界孤立隔絕。隻有那竿躺在她掌心的筆,是她與外部世界溝通和交流的工具。有很多次,她都在擔心,她是否會失去言語。而花的心,終是不能被感知和明晰的。直到在對她的牽念和思念中永遠的凋謝,她依然無從知曉她是否依然記得,曾陪伴她度過一段寂寥光陰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