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更迭,光陰荏苒。如今這天下,二十年前,便已不屬趙衍。
而王朝交替,於這陵溪城中的百姓而言,似也無甚緊要。古來陵溪偏安一隅,外人到了此間,風柔氣潤,雨細煙輕,倒嫌太過綿糯,恰好比繾繾綣綣的輕詞軟曲,不覺便叫人失了心誌。
陵溪人家卻樂在其間——朝堂之上封侯拜相,風光也不過須臾十數年;又哪比得坐擁良田桑園,把盞話閑?
卻說這幾年間,陵溪酒樓茶肆之中,倒有一式白話本子風靡一時,將那些個前朝舊事,恩怨情癡,俱編在裏麵,抱琵琶持三弦——說的是帝王將相,金戈鐵馬,奸詐忠良,唱的卻是佳人才子,雪月風花,兒女情長。喝茶的,歇腳的,閑來聽上兩句,亦沒個首尾,任茶客隨意點一處,便有那說評話的順著此處說上一段。
恰有這麼一日,城南承安茶樓,門前依舊熙攘喧鬧,掌櫃正趁著雨駐,吆喝十來名夥計更換牌匾。
座中便有一名粉衣姑娘,原是抬著臉兒細瞧那新匾,口中輕笑:“這新匾除了上頭的烏漆光亮些,哪有一星半點兒好過舊的?”在座有人接話道:“姑娘年歲輕輕倒好眼力!這換下來的舊匾,卻是前朝宰輔肖瓚的真跡——”又有人說道:“前朝宰輔,沒落門第,如何比得上當今聖主欽點的新科貴人?”
這廂二人兀自喋喋不休,姑娘已被別處引了過去——隻見當街走來一個販賣狐皮的貨郎,腰間呤呤啷啷,係的不是寶絡玉璫,卻是一片烏鐵,透著瑩瑩墨色,雕飾已然模糊。
不說買,亦不說不買,這姑娘隻隔著欄杆向貨郎絮絮詢價,又道他皮子不真。
貨郎便向腰間一摸,修長手指捏起烏鐵沿那皮子邊兒上細細割下一條,遞上前去,“喏,隨你去驗!”
姑娘卻不接,兩眼隻將那片烏鐵盯著,口中甜甜笑道:“你這鐵片瞧著好生鋒利,不若這樣,皮子我全買下,你將這鐵片一並送我,如何?”
貨郎嘻嘻一笑,全無正經道:“可不成!這是家傳的寶貝,我娘親說過,是我祖祖祖祖爺爺的佩劍上的,將來,還要傳給她孫兒——”
貨郎一麵說著,隨手摘了頭上的鬥箕——竟是極年輕的一個後生。
姑娘眼前晃了一晃——這少年生得著實好看,尤其似笑非笑一對鳳目,輕眯著將周遭一掃,直令人覺得這連綿梅雨中的陰晦茶肆,都登時亮敞許多。
腮上微微一熱,姑娘怔怔坐回座上,卻聽堂中忽而傳來迸珠落玉的一段琵琶,又有四座轟然叫好之聲,將已有人點了一段——今日台上這對倒格外有些意思,下手懷抱琵琶的,乃是一位老先兒;上手持三弦的,倒是位花朵兒般的嬌俏娘子。
姑娘將將回過神來,正不知台上唱到何處,隻聽那老先兒騰出空來與座中一人爭辯:“誰說我這段子唱的不真?這唱曲中的夫人正是祁山雪狐所化——郡王當日在北地,於海眼玉鏡將其獵獲,不忍殺死,便帶回京中。而雪狐生得最是狡黠,且又野性難馴,凡人如何囚的住?此後接二連三咬壞了絲籠逃脫,回回皆是這郡王傾舉國兵力將其捉回。唯有這最後一次,終是隱入西南山林,不知所蹤。郡王無奈,便下令但凡趙衍子民,不得獵取祁山之狐,那些個世族貴胄,亦不可私藏雪狐狐皮,先時已有的,務必盡數焚毀——”
姑娘見他看似言之鑿鑿,卻分明信口開河,不禁笑道:“哦?老伯說得竟如親眼所見一般——我曾見人飼過祁地的狐狸,竟是性野嘴刁極不好養呢!隻不知,那王爺每日倒要喂這狐狸什麼?還是這狐狸日日化作女人的樣子?”
“這。。。。。。”那老兒語塞,含糊說道,“既是狐狸。。。。。。狐狸麼,許是隻吃魚吧!”
方才那少年貨郎不知何時向台子一側尋了處風涼地坐了,漫不經心聽了一段,聽到此處卻將鳳眼一眯,俊眉一顰,心下暗道——魚?!哼!你這老兒,滿口胡言亂語,你才頓頓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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