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汛來襲,黃河處幾處潰堤,難民千裏,實在是國家之難,卻非個人之難,甚至還是個人之福,比如這位米記米鋪的米老板米滿倉。米記米鋪遍布全國,在秋汛來臨之前,米老板做了個夢,夢見他死去的爺爺告訴他,讓他多多囤米。米老板一貫最聽爺爺的話,雖然醒來發覺是個夢,但也按照爺爺的意思,從各地收米,剛收好米沒多久,黃河決堤。
米家素來有天下米倉之稱,國難之際,國庫糧食不夠賑濟災民,於是派出了當朝太師,就是後來被天子下詔以謀反叛亂罪誅了全族的沈太師親自來到米家和米老板借糧,被米老板借機敲了一筆不菲的好處。米老板春風得意,帶著夫人方婉婉說是去難民地去親自施粥,其實是在國難之時,帶著方婉婉去附近遊玩去了。
這一玩,就玩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回家,米家大院,滿屋子的仆人都不見了蹤影。兩人吃驚不小,還道奴仆膽子不小趁著主人不在,打劫了主人家的好處跑了。米老板罵罵咧咧來了正屋一看,有個很有氣勢的老頭,穿著一身厚重的蜀錦攢花的織金大衣,身上配著一塊漢代的九曲玲瓏佩,正端著米老板珍藏的寶貝前朝皇宮裏的珍品金玉七巧長生壺在喝水,右手食指上是一枚翡翠銀邊的指環。左右隻有一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姑娘,沉著臉,站在老頭身後。空氣裏滿是茶香,米老板聞了聞,這老頭泡的是皇室的貢品雨前明露,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從沈太師那裏敲來的,一共才敲了二兩。米老板很生氣,挽袖子想揍人。
這時,落後幾步的方婉婉也進了屋子,一眼看到了屋裏坐的老頭,竟然瑟瑟發抖,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老爺子點了點頭:“原來你還認得我,方婉婉。”方婉婉手腳發抖,說不出話來。老爺子輕聲細語:“你還認得我,那就好辦多了。我還以為一別多年,你早就不認識我了。”方婉婉哆嗦良久,顫聲喊了一聲:“門,門,門主……”老爺子和顏悅色的說:“喊家主。”方婉婉又是一驚,哆嗦的更厲害了。
門主和家主是一字之差,天壤之別。家主就是門主,門主也是家主,隻是這個喊法有區別。唐家堡內,唐氏嫡係,以及唐氏旁係親眷都喊門主為家主,其餘唐家鎮中眾人及外人,則隻能喚一聲門主。唐嵩遠這句話一出口,方婉婉覺得頭皮都麻了,心在嗓子眼跳來跳去落不到實處,一張俏臉慘白慘白,兩隻手將繡花手絹都快要攥破了。
唐嵩遠問道:“方婉婉,你當年和淵兒一起出了唐家鎮,如今你在這裏,淵兒在何處?”
方婉婉低頭,不說話。
唐嵩遠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既然你不說,那就隨我一起去見見淵兒吧。”說罷老爺子一個人當先向外走去。方婉婉癱軟在地,哪能起來走路,那個年輕姑娘來到方婉婉身邊,伸出手一搭,方婉婉就已經被提了起來,不由自主的跟著那女子隨著唐嵩遠而去。
米老板一個人在後麵叫了半天,沒人搭理他,他琢磨了又琢磨,遠遠跟在了他們一行人的後麵。
時辰已近傍晚,安靜的陵園裏此時卻站著很多人,方婉婉老遠一看,心裏涼剩下的半截徹底涼了。六大房主,唐老爺子的七大嫡係弟子,無一不在,站在唐淵的墓前,沒有人說話。在他們身前,還有一個女子,身著孝服一身白衣,跪在墓碑前,往火盆裏一張一張的燒著紙錢。
這場麵,看著就讓人發抖。
唐嵩遠來到近前,墓碑已經被蘇重華更換為全新的墓碑,上麵唐淵兩個字觸目驚心,也勾起了方婉婉的回憶,看著“唐淵”這兩個字,方婉婉就淚濕了滿臉。那女子將方婉婉帶到了墓前放開了她,她腳軟手軟,跪坐在地。
這個陣仗,讓人心裏無限害怕。白衣孝服女子在方婉婉身邊一張一張的燒紙錢,方婉婉滿臉懼意,看著唐嵩遠,顫聲道:“你……你要殺我?”看了看墓碑,忽然提聲道,“你要在你兒子的墓前殺我?你也不問問你兒子答應麼!”
燒紙錢的女子微微轉頭看著方婉婉,方婉婉看道她的眼睛裏無限森嚴,無限的冷意,不覺打個寒顫,縮成了一團。
另外一邊,蘇重華午後出門散步,剛出門沒多久,就被暗青房主唐端半請半押,帶到了這裏,早就站在了一邊。唐嵩遠對蘇重華禮了一禮說:“蘇先生幾日前對我說的話,能不能在這裏,全部再說一遍。”
雖然是請,是能不能,但這個陣仗哪還有什麼能不能的啊!蘇重華也是光明磊落問心無愧,當下就將結識的經過,唐淵怎麼為人所害,方婉婉雨夜產子,他半夜怎麼去背回了唐淵的遺體,以及後來方婉婉的雲英再嫁,一五一十的當著眾人的麵,全部說了出來。
六大房主、七大嫡係弟子第一時間全部被老爺子招來了開封,但是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看到了唐淵的墓。而此刻,眾人聽完全部怒了!孝衣的女子呼啦站了起來,怒視著方婉婉。而隨著蘇重華的訴說,往日的經曆一幕一幕重新浮現在眼前,方婉婉看著唐淵墓碑,露出一絲溫婉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