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麗敏看著他說:“你不是想要給我倒茶吧。”
蕭南笑了一下,他確實是想要給燕麗敏倒茶來著,但怎會好端端地就端著茶杯不放了呢。
燕麗敏收住笑說:“蕭老板,你在想什麼?”
燕麗敏一直叫他蕭老板,這是舞廳的叫法,似乎隻要進了這個地方,不管你進來之前是幹什麼的,進來之後你就是身纏萬貫的人了,這種叫法倒是滿足了一些男人的心理。但蕭南不喜歡這樣的叫法,尤其是燕麗敏這樣叫他,他跟燕麗敏說別叫他老板了,就叫他蕭南吧。燕麗敏卻隻是笑笑,一開口依舊是“蕭老板”,好像不這樣叫他,他以後就再也不會再來似的。蕭南隻好作罷,他想燕麗敏這是不願跟他走得太近,也是,來這種地方的男人能有幾個不是來尋歡作樂的,保持距離,就有了保護自己的距離,唉,這個女孩子,年齡雖然還小,其實還是很有想法的!
七
這天,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的燕麗敏,正在做著上台前的準備工作,她的額頭上紮了一根藍色的帶子,這使她美麗的臉龐上又多了一份英武之氣。她依然沒有化妝,她的素麵與旁邊其他化濃妝的女孩的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齊葉蘋看著燕麗敏不化妝也如此美麗可愛的臉,忍不住歎道:“唉,老天真是不公平,我們用各種顏色把自己往美麗上扮,可燕麗敏什麼妝也不上,卻比我們還奪目!燕麗敏,你的美麗會羨慕死我的。”
齊葉蘋可算是在這個舞廳裏對燕麗敏比較關照的人,別的人會在豔羨燕麗敏的時候把自己的嫉妒也表現出來,但齊葉蘋不,齊葉蘋是真心喜歡和關照著這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妹妹。齊葉蘋原來是一家公司的職員,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原以為男友的愛情會是自己生命中最不會失去的東西,結果,在她為男友打第二次胎的時候,她還躺在醫院的手術台上,那個被她愛得死去活來的男朋友就把她所有的錢財卷席一空,從此再也不見蹤影了。篤信愛情的齊葉蘋受不了這種打擊,她癡癡呆呆、不吃不喝地在自己被男友搜刮過的屋子裏躺了三天,然後拖著虛弱的身體到公司拿了她最後一個信封,用她的話來說,是拿這點錢度過了她最為黑暗也最為淒涼的一個月。一個月後,她哪裏都沒去,就直奔了舞廳,憑著她姣好的容貌和還有點兒基礎的舞蹈步子在舞廳裏呆了下來。
燕麗敏剛來舞廳時,心氣高得很,除過跳舞,就是呆坐在化妝室裏,有人請她去唱歌,她拒絕得很生硬,常給人下不了台。齊葉蘋倒是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可愛,都混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傲氣十足。這時候,齊葉蘋會走過去幫燕麗敏說話,她在舞廳裏呆的時間長,當然知道怎樣說話會讓客人心裏舒服,再加上她天生一張巧嘴,所以她幫燕麗敏化解了好多困擾。燕麗敏很感激齊葉蘋,把齊葉蘋當成她的朋友,於是齊葉蘋就明白了燕麗敏隻是朋友介紹到舞廳裏來鍛煉鍛煉的,並不是像她和其他的女伴以此為生的。但她還是覺得燕麗敏浪費了資源,既然到了這種黑白不分的地方,為什麼不趁著自己的優勢,在有限的時間裏多賺一點錢呢,而且燕麗敏也是需要錢的!她摸著燕麗敏臉上細嫩的皮膚,很惋惜地說:“阿燕,你年輕貌美,天然優勢好,不好好利用,太可惜噢!”
燕麗敏躲開齊葉蘋手的時候很迅速,所以在她躲開以後齊葉蘋的手還在空中架著。齊葉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燕麗敏,眼神中竟有瞬間的迷惘。燕麗敏不好意思了,她走過去很主動地抱住齊葉蘋,她聲音很輕地說道:“蘋姐,其實我也很想在很短的時間裏賺很多的錢,但我討厭那些人,我看到他們的手跟老鼠似的,喜歡亂摸。還有他們喝過酒的臉,肮髒得讓人想要吐。”
齊葉蘋“撲哧”一聲笑開了,她掙開燕麗敏的雙手,點點燕她的鼻子,說:“你這小家夥,倒是形容得好,他們不但手像老鼠,連身子也像老鼠一樣喜歡亂搗……”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說話對象,一下子住了口。
燕麗敏聽明白了齊葉蘋的話,臉“通”地一下紅了,她低頭不敢看齊葉蘋,也不再言語。
齊葉蘋自嘲地搖了搖頭,她拉起燕麗敏的手,很真誠地說:“阿燕,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但在這種地方,誘惑太多,能守得住自己的人很少,你還是趁早抽身吧。別到最後像我們這些姐妹一樣陷進來,想抽身都難。”
燕麗敏心想著自己的夢想,說:“蘋姐,你放心,我不會在這裏呆很長時間的,我還要去上學的。”
齊葉蘋笑著說:“這就好了。你把什麼事都看明白了。”
話是這樣說,齊葉蘋還是教燕麗敏怎樣利用男人對她美貌的饞涎,來盡可能地在有限的時間裏替自己多賺錢。
“男人都是為了尋樂來這裏的,哄得他快樂了,他會不憐金錢的。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你就陪陪他們好了,說一些體貼他們心坎的話,他們高興了,覺得這一天沒白過,錢是讓他們心理最為滿足的東西,因為他們有錢才有了被女人吹捧的資本,所以,他們隻有拿出更多的錢來給圍在他們身邊的女人。他們有錢,我們賺錢;他們用錢買吹捧買逢迎,我們用吹捧用逢迎來賺他們的錢。僅僅是這樣一種買賣關係,我們也沒有失去什麼。為什麼不做這種買賣呢?”
燕麗敏並不認為齊葉蘋說得精彩,但她確實動心了,她需要錢,這才是最現實的東西,也是她最迫切需要的東西。
燕麗敏就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蹣蹣跚跚地踏上風塵之路。她不是那種很放得開的女孩子,所以盡管喜歡她的客人很多,最後能讓她逗笑的男人卻很少,但既使這樣,還是有人願意在她的手心裏塞上一張或兩張老人頭。
翟世豐對愛情的叛逃,讓燕麗敏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隻有靠自己去走,她選擇舞廳作為自己的落腳地是因為她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個可以淘金的地方。隻要她舍得下功夫,她總可以滿載而歸,至少,不會空手而回。
燕麗敏感激齊葉蘋,在這個人情寡淡的地方,齊葉蘋是她惟一可以訴說的對象,也是惟一真心讚歎她的人。
燕麗敏定定地看著齊葉蘋,粉妝下的齊葉蘋嬌豔動人,但眉宇間卻有無法掩飾的倦怠之氣。燕麗敏的心裏一酸,她趕緊低下頭,佯裝整理自己的服裝。
齊葉蘋看出了燕麗敏的心思,她吐了口氣,很爽朗地衝著燕麗敏說:“你不用替我難過,女人嘛,年齡是坎,一年一個坎,每過一個坎,總會留下些什麼。”
燕麗敏裝作沒有意會的樣子說:“蘋姐,你好深奧噢。”
齊葉蘋笑道:“小家夥,你那一張臉,一點粉飾也沒有,蘋姐還能看不出你的想法?我們這樣的人,吃的是青春飯,青春在,有的吃,青春不在了,就找個男人把自己處理了嘛!好歹也算有個落腳的地方。”
就有另外的人說話了:“阿蘋啊,聽這意思,好像有目標了?”
“哪裏有目標啊,哪像你,那個巴老板對你很有意思噢,可要抓緊了,別讓這條大魚溜走了。”
“就他那個蠢樣啊,還想溜?遲早咱得把他榨幹。”
“人家對你可是真心實意,別把他當大冤頭。”
“哎,這話說得可真嫩,來這種地方的男人,有幾個不是有家有妻的?他來找咱們,可不就是為了玩玩我們嗎?他能把咱們當玩具一樣揉搓,就不許我們把他也玩上一把?憑什麼女人就得受男人擺弄?”
“這倒是。趁著年輕,撈一把是一把。隻要是男人願意給,咱們是來者不拒。”
“可不是嘛,姐們,有目標就上啊,對男人可千萬不要手軟猶豫!”
就有好幾個人同時應聲符合著。
燕麗敏雖早已聽習慣了這樣的話,但她卻從不參與這樣的交流,她跟她們是不一樣的人生目標,她們來這裏不是為了尋找歸宿的,她是來為自己的人生目標打物質基礎的。
齊葉蘋見燕麗敏還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樣,便附在燕麗敏的耳邊輕輕地說道:“阿燕,我看最近老來找你的那個人,好像很正派的樣子哦,你看他每次來找你,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他對你可是情有獨鍾啊,你呀,可要好好把握住他。”
燕麗敏知道她說的是蕭南,她微笑了一下,她想齊葉蘋把男人看得太重了,總想從每個男人身上榨取些東西出來,但話說回來,這裏麵有幾個女孩不是這樣的想法呢?有些人用心計,有些人用感情,還有些人用身體,反正隻要自己願意付出什麼,就能從男人那裏掏到相應數量的錢。燕麗敏能理解齊葉蘋的想法,她是屬於靠心計賺錢的那類女孩,但是碰上順眼的、能談得來的客人,齊葉蘋也會跟著人出去,用她的話來說,是順便打一隻肥羊。燕麗敏清純美麗的模樣是很吸引人的,有些人客人為了博她一笑,也出手闊綽,但燕麗敏隻管拿錢,卻從不理會別人讓她出台的要求。也有付出真情得到真愛的女伴,齊葉蘋跟燕麗敏說的就是這一種,她希望燕麗敏好好抓住一個有錢的老板,哪怕給人當小呢,也是可以弄個車呀房呀什麼的,還可能再攢點私房錢,總之是比在舞廳裏單打獨鬥的好。
燕麗敏可不想有這種念頭,她還是堅守她的想法,她隻是把這裏當成打工賺錢的地方。
蕭南幾乎每天都來找燕麗敏,他隻和燕麗敏唱歌,或者請燕麗敏跳舞,他每次都是開個單間,要上酒和飲料。他一邊喝酒一邊和燕麗敏說話,他跟燕麗敏說他從前的故事,他說他家在農村,從小家裏就很窮,他的爸爸幾次都要他退學在家裏幹活,說是既節省了學費,又可以幫家裏賺些錢,他媽媽就是不同意,和他爸爸又吵又打的,就這樣他在爸爸媽媽的打打鬧鬧中讀完了小學。後來就完全靠自己替人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才算讀完了初中和高中。他上大學後差一年就要畢業了,卻因為受不住別人對他的歧視而與人打了一架,結果被學校記了一大過,他又生氣又委屈,一氣之下退了學,衝動地毀掉了自己渴望的美好前途。受了一輩子窮的母親聽到他退了學後,又傷心又氣憤,一口氣沒上來,竟去世了。母親的去世狠狠地打擊了他,他發誓一定要賺很多錢,他要讓九泉之下的母親安慰,讓活著的父親在有生之年過得幸福和安康。
蕭南說起他的創業史時總是唏噓不已,他是受了很多歧視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他最初隻是擺了個小書攤,賣雜誌賣報紙,後來在別人的點拔下偷偷摸摸地賣黃色書籍和光盤,賣了將近有一年,實在是沒臉再賣下去了,便開始賣水果,但不易儲存的水果讓他把好不容才積攢下的錢幾下就賠進去了大半。他就這樣倒騰來倒騰去的,最後把目光放到了中藥材上,他老家雖然偏僻落後,卻依山傍水,風景十分秀美。山是大山,有很多原始森林,在這些森林裏,生長著許多中醫用藥材,村裏的大多數人家就靠采藥材為生。每到秋季,就會有外麵的人到村裏來用很便宜的價格將村人采來晾曬幹的藥材收購走。蕭南是無意中經過一家中藥鋪時看到裏麵正在收購藥材的,他進去一問,價格竟是村人賣出價格的五到七倍。這個發現使他眼前一亮,仿佛一個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的人,一下子看到了前麵的亮光,他欣喜若狂,找到這家藥鋪的老板,老板說隻要他有藥材,有多少他要多少,並當場和他簽訂了收購合同。他於是回了家,厚著臉皮從親戚朋友那裏好話說盡,才籌集到一筆資金。他挨家挨戶地去收購藥材,他告訴村人,以後隻要采到藥材,有多少他收多少,而且是現結現賬,決不拖欠收購款。因為他的條件比外來的收購者要優厚,連鄰村的人都聞聲過來把藥材賣給他,所以他順利地收購到了第一批藥材,賺取了他人生中真正的“第一桶金”。
他是從收藥材開始發家的,有了錢,他又開了幾家中藥店,除了收購和經營中藥材之外,還經營各類西藥。藥品的利潤之大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又趕上了國家醫療改革,放開了的中西藥價格使他不到兩年的時間就腰纏萬貫,成了當時名副其實的大款。
這幾年開藥店的人多了,但他早已在藥上賺了個盆滿鈸溢的,他還投資了別的生意,他的錢是這輩子都花不完了,他完成了他的心願,讓九泉下的母親不再為他操心了,讓貧苦一生的父親過得富足和滿意。
蕭南喝得有點多了,講到最後他的舌頭有點大,開始前言不搭後語。但燕麗敏還是被他的經曆吸引住了,很認真地聽著。她不讓蕭南再喝酒了,她拿過蕭南麵前已經快幹的酒瓶說:
“蕭老板,你喝多了,剩下的就不要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