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華麗偷偷地告訴方小華,她在市裏的一家歌舞廳裏看到燕麗敏了,“燕麗敏穿得好漂亮啊!我要是能穿上那樣的衣服一定也很漂亮!”她很神往地說。
方小華白了華麗一眼說:“燕麗敏本來就長得漂亮,人漂亮了衣服當然襯得衣服也漂亮。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華麗一聽急了:“不是的,燕麗敏真的是穿得好漂亮。她的衣服一看就是名牌,得用好多錢的。哎,方小華,你說她不上學了,會不會是……做那個的?”
方小華生氣了:“華麗,不知道就別亂說,亂說會害死人的。”
華麗委屈地說道:“我沒有亂說啊。我就是在舞廳裏看到她和好幾個男人在一起嘛。”
“你難道不是和男人一起去的舞廳?”
“這不一樣的。我是以前的同學過生日和好多人一起去的嘛,大家也都是同學。可燕麗敏是和那些一看就是老板的人在一起的。我也是關心她,才來跟你說嘛。哎,方小華,你和燕麗敏的關係好,她到底有沒有告訴你,她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方小華說:“燕麗敏當然說了,她說……是做公關的。你也知道,做公關的人肯定是要陪客人喝喝酒或跳跳舞的,你在那種場合裏看到她也不稀奇,你不也去了歌舞廳嘛。再說,做公關的不做這些感情投資,還怎麼公關啊?”
華麗疑惑道:“哎——可是,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搞公關啊,她和那些人挺親熱的。而且我上次聽你在電話裏麵跟燕麗敏的媽媽說,她是做文案的。”
方小華不耐煩地說道:“哎呀,華麗你累不累呀,整天盯著別人的私事操心來操心去的,小心別把皺紋長到心上去了。不管燕麗敏做什麼,反正她是為了上北京電影學院努力呢,也算是有遠大抱負吧。作為她的朋友,我們多祝福她好不好。”
華麗嘟囔著道:“我也沒說什麼呀!我當然會祝福她了,她也不容易。”
方小華在一個周末來到了華麗說的那個歌舞廳,找到了燕麗敏。燕麗敏當時正在跳舞。看著燕麗敏那青春四溢的樣子,方小華的眼淚忍不住快湧出來,這是一個多麼朝氣蓬勃的女孩子啊,她竟然會為一個遙遠的夢想而放棄原來的平靜生活,用這種在她看來是一種極端的方式來走到達夢想的這一過程。她的這種勇氣讓方小華震驚。
看到方小華,燕麗敏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大叫了起來,她毫無顧忌地向方小華撲來,兩個好友在舞廳已經昏暗下來的燈光中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燕麗敏興奮地問方小華:“方小華,你怎麼找到我的。我想死你了。”
方小華假裝生氣地說:“真假。想我也從來沒見你給我打過電話。我想打電話給你,又不知道往哪兒打。離得這麼近,你也從來不回學校看看我,我以為你早把我給忘了呢。要不是華麗說在這裏看到你,我才找到這裏來,還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呢。”
燕麗敏那晚其實也看到了華麗和她的同學,隻是她把頭別過去,假裝沒看到,心想華麗也不一定就注意到了她,在這種場所,她並不希望與自己的同學見麵。在她心裏,她期望的是自己在功成名就的時候去與同學和朋友相聚。
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裏,燕麗敏和方小華麵對麵坐著。燕麗敏透過窗戶看到依稀的夜色正在一盞一盞的街燈下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喧嘩聲有如退下去的潮水,嘩啦嘩啦的,卻已是無力再湧上來的氣勢。燕麗敏喜歡夜幕降臨前的這一個時刻,恍恍惚惚的,欲舍不能的,總想多與白天多親近一會兒,卻又迫不及待地要與夜色約會。
燕麗敏更喜歡的原因就是因為黃昏在白與黑的交錯之間,沾了晝,染了夜,讓人心情平靜而安謐。
方小華不停地攪動著咖啡,金屬勺與咖啡杯碰撞的聲音短促而清脆,跌入燕麗敏的耳鼓裏,悅耳動聽。
方小華很感歎地說:“我總是記得以前的情形。那時候我們在一起,多快樂啊!”
燕麗敏雙目頗為迷茫地說道:“是啊,那段日子恍若如夢。不知不覺我就走到今天這個樣子。”
“小敏,如果你願意,還是可以回來的,我給你辦休學手續時,是休的一年學。”
“沒用了,方小華。我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師範的那段日子了。我把自己的前腿邁出去,後腿隻有跟著前進,收不回來的。”
“是因為那個蕭南嗎?”
燕麗敏已經把自己這陣子的情況告訴了這個密友。
“他?”燕麗敏冷笑了一下聲,“我隻會是他生活中的一滴水,遲早是要被蒸發的。”
方小華驚訝地望著燕麗敏說:“你既然知道會是這種下場,那你還和他在一起?”
“可是,至少現在他是愛我的。”
“可是,他比你大那麼多。快四十歲的男人了,真的值得你留戀嗎?”
“你不明白的,他是真心疼我愛我的。而我,一看到他,就覺得親切。我對他很奇怪地有一種與別人產生不了的親近感。”
方小華不以為然地說:“什麼親近感,說白了,那就是一種戀父情結唄。你不是說那個蕭南對你有點像你爸爸嘛,就是因為他對你的這種憐惜使你對他產生了對父親一樣的感覺和感情,而你則恍惚地以為這是你愛他。唉,還以為你真有多成熟呢,卻連這麼幼稚的問題都想不通。”
燕麗敏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說:“真是一針見血啊!方小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不到才兩個月不見,你看問題的能力就大有長進了。”
方小華撇撇嘴,道:“我在這方麵可一向都比你強啊。”
“那我倒沒覺得。”
“那是因為你戴著眼鏡看我。”
“哈哈,現在我摘下眼睛了。”
兩個人喝著咖啡又嘻嘻哈哈起來。
在咖啡店裏呆了有一個多小時,眼見著人越來越多了,都是成雙結對的情侶,一個個摟摟抱抱的,有些還不管不顧地當場就啃到一起了。方小華扔下勺子,站起身來,拉著燕麗敏連奔帶跑地就出了門。
燕麗敏被拉得趔趔趄趄,她跟著方小華到了街上,才開始喊道:“哎,你能不能溫柔點?使那麼大勁,跟個男人似的!”
方小華這才停下腳步,撫著胸口,受了大驚一般說道:“哎呀媽呀,第一次沾你的光,喝了一回咖啡,卻讓這些人倒了我的胃口。”
燕麗敏衝方小華翻了翻眼皮說:“真是大驚小怪,談戀愛的人嘛,親親嘴有什麼呀,把你還整得有多純情似的,十足的鄉下人。”
方小華知道自己有點過份了,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拿腔拿調地用半生不熟的陝西話衝著燕麗敏說:“俄是個鄉下妹子,麼見過世麵嘛。也麼看過人當著人親嘴。莫怪莫怪!”
燕麗敏哈哈大笑,她想這就是方小華,永遠的飛舞著自己的快樂,並且還在不知不覺中把快樂也傳給和她在一起的人。
燕麗敏看著神采飛揚的方小華,羨慕地說:“小華,我真的很羨慕你,你是那麼一個不知憂愁的女孩,又善良又可愛,難怪有那麼多的人喜歡你。”
方小華搖著頭說:“小敏,其實你才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隻是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你無法放鬆地對待你自己。這樣本來也沒什麼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每個人都在朝自己的理想前進,但是,你太激進了,甚至不給自己留條退路。小敏,你生活的天空確實是太灰調太壓抑了。”
燕麗敏說:“可是不應該嗎?如果我將來能成功,我會擁有很多可以想見的輝煌,我喜歡那樣花團錦簇、星光燦爛的生活。而這種生活的到來需要我去努力,去付出,我也願意付出。”
“小敏,萬一將來你沒有機會呢?”
“我說過,沒有萬一。我一定要去北京,要上北京電影學院。我一定會擁有我自己喜歡的生活。難道你不希望我成功嗎?”
“我當然希望!但現在……”
“小華,不要再打擊我了,好嗎?為了達到最終的目標,不管什麼樣的路,我是一定要往下走的,絕不後退。”燕麗敏一副十分決絕的樣子。
方小華見慣了燕麗敏的這種神情,也不覺得奇怪,隻是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地歎了口氣。
十
齊葉蘋這次被騙得有些不明不白。
齊葉蘋第一次被自己的男朋友卷跑了所有的積蓄,她發誓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她陪舞作為謀生的手段,用青春的笑顏來博得男人的喜愛,從而獲取金錢。也曾有真心喜歡她的男人,但齊葉蘋告誡自己她是不會再相信感情的,她隻在充分地利用自己的美貌來為自己積攢金錢。她對男人的笑是媚人的,妖惑的,但她對一起在歌舞廳裏的姐妹卻是坦坦蕩蕩的。
但恰恰就是她的坦蕩,卻被人利用了。
歌舞廳裏有一個從鄉下來的姑娘,叫葉努,據說是為了供自己的弟弟讀書,她高中還沒有畢業就出來打工的,因為嫌打工賺錢太低,就跟著別人到舞廳裏來當小姐。
初聽到這件事時,齊葉蘋對葉努是滿腔的同情,所以,很多時候齊葉蘋會拉葉努一把。葉努長得不是很漂亮,客人就少,齊葉蘋幹的時間長,並且是這個歌舞廳的大姐大,她就把葉努介紹給自己熟悉的客人,在平時沒有人瞧得起她的時候還站出來替她說話,讓舞廳裏有些好勝的小姐不敢欺負她。葉努很感激齊葉蘋對她的照顧,有什麼心裏話也很愛跟齊葉蘋說,兩人的關係很快就變得親密起來。
齊葉蘋原來是和一個在私營公司裏當職員的女孩,合夥租住了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後來那個女孩結婚搬走了,齊葉蘋就一個人租下了這套房子。
葉努最早是和一群外地來的打工妹租住在人家的地下室裏,像學校的宿舍,睡的是高低床,一間地下室裏放了四張高低床,共八個人住,可見其擁擠的程度了。因為人多,所以房東是按床位收的費用,每個床位月租七十元錢,也算是這些外來人口求安身之所的最便宜的地方了。葉努白天替人看服裝攤位,她不像齊葉蘋、燕麗敏那樣會跳舞,所以隻有在夜幕完全降臨了才到舞廳裏來,晚上深夜才回去。盡管她每次回去都輕手輕腳,但總還是會吵醒一些人的。時間一長,大家都對她的意見越來越大,提出了抗議,最後鬧了起來,要求葉努搬出去,不然,她們就搬出去,房東為了自己的利益,隻好出麵,勸葉努搬出去重新找個地方住。這樣,葉努就搬了出去。
苦惱的葉努跟齊葉蘋訴說起她的苦衷,齊葉蘋還沒想到和她一起住,但看到葉努獨自在一旁暗暗垂淚、神情極為淒涼的樣子,她的同情心又油然而生,自然而然地就想著自己租住的兩居室,反正另一間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就暫時讓葉努搬進去和她一起去住好了。她把這想法跟葉努一說,葉努臉上的陰影很快就一掃而空,但葉努還是很為難,房子是齊葉蘋租的,她要住進去,怎麼也得掏一部分房費,否則,她也不好意思讓齊葉蘋付了房租,她一點表示都沒有,從情理上就說不過去。
齊葉蘋一聽葉努的意思,很爽快地對她說,反正我一個人也是要付那麼多錢的,我又沒什麼經濟負擔,何況你隻是在這裏過渡一下,沒必要太介意這幾個房租。
葉努推讓了幾下,就搬到齊葉蘋的房子裏住下了。葉努勤快,把房子收拾得利利索索,每天都把公用的廚房和衛生間也擦得很幹淨。兩人有時候會同時在家裏吃飯,一般也都是葉努爭著下廚,把飯菜做好,端到齊葉蘋的手裏。
葉努的真心打動了齊葉蘋,齊葉蘋把葉努就當自己的妹妹一樣看待了,有什麼事也從來不避著她,兩個人處得就像是一對真正的親姐妹。
齊葉蘋就這樣對葉努充滿了信賴,完全失去了對葉努最初時應有的那一點點戒備。
那天,齊葉蘋早早地去了舞廳排練,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鎖上自己的房門,她等到葉努平時回到家的那個時間,就給葉努打了個電話,讓葉努出來的時候記得幫她把門鎖上。葉努在電話裏答應了。
齊葉蘋在舞廳陪客人喝酒唱歌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裏,她發現葉努還沒有回來。疲憊不堪的她洗涮完備,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她沒有看到葉努給她準備好的飯菜,她跑進葉努的房間,裏麵沒有葉努的影子,但房間的東西很淩亂,像有狂風席卷過似的。齊葉蘋呆愣了一下,忽然心中無緣由的一陣狂跳,她猛地轉回身子,跑到自己的房間,房間裏也稍有些亂,她的一些用不著的衣服從衣櫃裏跑了出來,隻是不是特別明顯,加上昨晚酒被灌得有些多了,並沒在意這未大動聲色的淩亂。齊葉蘋拉開衣櫃,發現隱藏在衣櫃裏的那個小抽屜被撬開了,放在裏麵的一萬多塊錢的現金沒有了,還有一些手飾也沒有了,兩張儲蓄卡連帶密碼的單子也沒有了。
齊葉蘋的腦子像灌了漿糊似的,糊裏糊塗了好長時間才算是把漿糊倒出來了一些,她這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燕麗敏陪著神情恍惚的齊葉蘋到公安局去報了案。兩天之後,公安局回話,齊葉蘋提供的葉努的家鄉的名稱地址全是假的,有那樣一個縣,可沒那樣一個鄉,更不用說村了。在當地縣公安局的戶籍上,倒是有兩個叫葉努的,可一個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一個是十二歲的男孩。公安局懷疑這個葉努是個專門在舞廳行騙的騙子,用假的身份,編造一段假的經曆以博起別人的同情,從而好實施她的行騙計劃。在毗鄰這個城市的另一個城市裏,也曾發生過這樣的被騙事件。目前警方正在加緊查找這個女騙子,反而讓齊葉蘋有了她的消息時立馬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