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1 / 2)

想念

想念一個人的感覺就是仿佛他掉進時間的縫裏,上一次見麵的情形越來越模糊,好像是昨天,又好像是好久以前。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喜歡把他說過的話翻過來掉過去想,當時說話時的表情在眼前一一閃現,當時的空氣也好像從一個魔瓶裏放了出來,他背後的那堵牆,他身後那棵樹,他頭頂那個棕紅色的屋簷,倒是他本人不如那些景物清晰,他的臉尤其虛去一塊,就好像一張臉部照虛了的照片。

記憶是一種非常不可靠的東西。

記憶有時誇張了一些事實,把發生過的事無限放大。有時又忽略了一些細節,把一些曾經發生過的事遺漏過去。記憶和當時所發生的事有很大差距,我們總是把記憶中的事當成最真實的事。

有時夜裏突然接到他一個電話,他說他喝的有點多,他說他想你,他在很遠的地方給你打電話……這些情節都像夢境一樣不真實,他說過的話就像從想象中派生出來的,貼在耳邊一句一句地說出來,離你那麼近、又那麼遠,他說了些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從電話裏聽到那邊酒吧的聲音,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邊是不是很熱鬧?在喝酒?在唱歌?還是在聊別的什麼……總之深夜裏接到這個電話總是讓人起疑,疑心自己把一件想了許多遍的事用意念變成事實——其實那不是真的。

想念使時間變得又細又長,剛剛發生過的事變得莫名的遙遠。想念使人坐立不安,時時走神兒,愛守在家裏等電話,生怕一出門錯過了什麼,可我們總在錯過,守住電話的時候電話靜沒無聲,隻要我們稍一離開,電話鈴就響了。

他掉進時間的縫裏無處找尋,很長時間也不來個電話,他在旅行嗎?他在忙什麼?總想知道這一刻他在幹什麼?想象他的表情,想象他的聲音,想象他說過的話,他是怎樣一個人呢?我怎麼越來越想不起來了。於是就試著努力把他從記憶裏擠出去,自己騙自己說其實他並不重要,重要的事還很多,你該去忙這個那個,每個人隻要稍一閉眼睛就會想起無數該做的事來,然後你就用工作充實自己,讓自己變得無暇去想別的什麼。很多工作狂都是這樣造成的,工作是填充劑,它能把時間和空間都填得滿滿的。它能讓人麻木,什麼都不想,暫時忘記疼痛,忘記思念,忘記委屈,忘記種種不順心的事。

有天,當你真的聽到他的聲音,你才想起原來什麼都是不能忘記的啊,種種疼痛一起湧上來,讓你控製不住自己。但你竭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的情緒透過電話線漫延出去,你裝做很高興、很開朗的樣子,你說很好很好什麼都好一切都好,在你朗聲大笑的同時,你聽到自己體內的另一半正在偷偷哭泣。

我們都是工作狂

這幾年做了不少事,小說一直在寫(這是我的老本行),新書一本一本地出。主持了一檔反響還不錯的電台節目《聞道夜來香》。我作品的影視版權最近也熱起來,隔三差五都有影視公司的人打電話,問某部小說的電影版權價位大概在多少。《雙身花》和《空婚》的影視劇版權都已經成交了,錢賺了不少。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戲要拍。

現在我真正體會到做一個忙人的滋味。從早上一睜眼一直忙到晚上,連眨眼睛的時間都沒有。隻有出去走走,稍停片刻。

每年秋天都要開車短途出遊。去拍郊外清澈湖水和搖擺的蘆葦。帶著相機,成群結隊跟幾個朋友一塊去。有文壇上的朋友,從事寫作或編輯工作的,也做其它行業的,反正都是大忙人,抽個時間去郊外拍點東西,也屬不易。

平時並不下廚,但每次出遊,我都會用樂扣飯盒帶幾盒我親手做的燒麥,小餅,西點,還有酒,還有菜。我在北京作協當簽約作家的那幾年,外出機會很多,大家相處得都不錯。後來去當主持人,離開了作協,工作變得越來越忙,外出的機會就少了。但每年秋天去郊區拍拍蘆葦和紅葉,是必須的。我們七八個人,開兩輛車,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哪兒風景好,就停下來拍。沒有目標,也不預先設計路線。

半路總會遇見有農家菜的村落,旌旗招展,向我們招手,於是我們就感覺餓了。午飯吃得總是比預想的時間要長,大夥兒談天說地,有人到角落裏去打電話,其餘的人對付剛上桌的一大盆魚,找準機會狠下筷子。狼多肉少,待到打電話那個兄弟回來,隻見桌中央躺著一副完整的魚骨。

兄弟從容不迫,不驚不惱,拿起隨身帶的相機,對準魚骨左拍右拍。一時間,閃光燈的白光亮成一片,大夥兒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那兄弟說,樂什麼樂?哪兒那麼可樂啊!

我們問他,魚都被我們搶光了,你不生氣嗎?

他答,我是玩攝影的,走哪拍哪兒,吃不吃無所謂。

那一路上沒有拍到多少蘆葦。紅葉也因季節未到,還沒變成理想中的顏色。大家掃興而歸。一個月以後,傳來攝影兄拍的魚骨照片獲獎的消息。我們紛紛打電話給他,對他講,多虧我們幫你把魚肉吃掉了吧?再打電話,他就不回了,估計是躲到角落裏去數錢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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