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老同盟會會員、第二戰區戰地動員委員會主任、著名愛國人士續範亭著文:
謹按平型關戰役,八路軍的大捷,其估價不在於雙方傷亡的慘重,而在於打破了“皇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提高我們的士氣。在日軍方麵,從南口戰役以來,日寇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在平型關忽然受到慘重的打擊與包圍被殲,使日寇知道中國大有人在,銳氣頓挫,不敢如以前那樣的長驅直進。忻口戰役日軍未敢貿然深入,我軍士氣高漲,未嚐不是平型關殲滅戰的影響。
雖然大捷是空前的,但許多年後,不少親曆過平型關之戰的老戰士卻認為,這一仗打得並不是太好,主要是對日軍估計不足。這股日軍還不是很強的主力,是後勤輜重部隊,居然都這麼難打,碰上真正的強敵怎麼辦?
林彪也在反思。打掃戰場時,發現日軍遺有屍體1000多具,而各團報上來的傷亡數字有600多,也許還不止這些,朱德親自來第115師師部祝捷並總結戰鬥經驗時,問起傷亡數字,聶榮臻直率地說:“我看不下千人。”
這一夜,林彪和聶榮臻一同躺在平型關下白崖台旁一間低矮的小窯洞的土炕上,疲倦已極的聶榮臻很快打起了鼾聲,林彪卻怎麼也睡不著。他一心想創一個驚世之舉,其實到頭來隻與板垣打了個平手。而且越想越感到後怕:要不是預先占據有利地形,出敵不意,攻其無備,以優勢兵力迅猛攻擊,那後果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而類似這樣的伏擊戰,內戰時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幾乎每次都不太費勁地取勝了——4年前的春天,第四次反圍剿時,擔任紅一軍團總指揮的林彪和政委聶榮臻帶領部隊,在彭德懷紅三軍團的配合下,在黃陂圩、蛟湖、登仙橋一帶設伏,半天時間就殲滅國民黨軍兩個師,俘虜1萬多人,紅一軍團軍威大震。半個多月後,他們又在草台崗附近遭遇國民黨軍中赫赫有名的第11師,一場惡戰之後,陳誠賴以起家的、被蔣介石稱為絕對主力的、據說從未打過敗仗的第11師幾乎全軍覆滅……
這些都已成為過去。幾天前,毛澤東在一封電報中,曾針對林彪說過一段話:“集中打仗在目前是毫無結果可言的。目前情況與過去國內戰爭根本不同,不能回想起過去的味道,還要在目前照樣再做。”
的確是情況大大不同了。
林彪後來著文承認,在平型關,“我們過去從北伐到蘇維埃戰爭中,還不曾碰到過這樣強的敵人。我所說的強,是說他們的步兵也有戰鬥力,能各自為戰,雖打敗負傷了,亦有不肯繳槍的。戰後隻見戰場上敵人屍體遍野,卻很少捉著活的。敵人射擊的準確,運動的隱蔽,部隊的掌握,都頗見長。”
說到底,八路軍在平型關地區的戰鬥,僅僅是配合平型關正麵防禦的友軍而相機發動的一場側擊戰鬥,八路軍雖然取得勝利,仍不可能扭轉接踵而來的晉北防禦的失敗,更不可能協同國民黨軍取得“決戰”的勝利。
20天之後,林彪在總結平型關戰鬥經驗時說:
友軍在戰鬥中的配合,實在太差了。他們自己訂出的出擊計劃,他們卻未能遵守。你打,他旁觀。他們時常吹牛說要決戰,但卻決而不戰。
我軍(八路軍)在目前兵力和技術條件下,基本上應以在敵後襲擊其後路為主。斷敵退路是我們阻敵前進爭取持久的最好方法。如經常集中大的兵力與敵作運動戰,是不適宜的。
有了平型關這一仗,林彪的思想才真正轉過彎兒來,好在為時不晚。
周恩來也在思索。他感到,在八路軍指戰員中較為普遍的“速勝論”想法,在他身上也有反映——為什麼把正麵作戰看得那麼重,而對敵後遊擊戰看得那麼輕?為什麼在八路軍出征時總是為能否獲得聲譽所困惑,卻不為民族革命戰爭最後取得勝利而憂慮?……
周恩來趕到五台縣中部鳳凰山麓的南茹村八路軍總部。此時朱德、彭德懷剛剛發出一個“以太原為堡壘”的華北軍分會《指示》,這個指示中也並未把遊擊戰爭提到戰略高度——他們的思想上也有疙瘩。
平型關之戰是個契機——時過不久,八路軍的高級將領們才真正接受了毛澤東的遊擊戰略思想,使入晉抗戰的八路軍3個師的兵力部署發生大變,各師分兵若幹支隊深入敵後,放手發動群眾,開展遊擊戰爭。在忻口戰役、娘子關戰役以及後來的長期對日作戰中,八路軍發揮了更大的作用,使日軍遭到了遠比平型關更為慘重的打擊……
此時,在延安的毛澤東,感到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