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部隊大量傷亡,陳長捷沒落一滴眼淚,他已經麻木了(1 / 3)

忻口。大約在10月19日那天早晨,守衛在關子村西南204高地附近的官兵發現,日軍的一陣猛烈的炮彈打來之後,在炮彈爆炸的煙霧中,升起一團團黃色的煙雲。頓時,煙霧飄過之處,所有的人都嗅到一種強烈的異味,同時眼淚橫流,眼球疼痛難忍,眼睛無法睜開。

“敵人發毒氣彈了!”有經驗的人大聲驚呼。

包括各級指揮官,沒有人想到日軍會明目張膽地違犯日內瓦公約,使用如此歹毒的一招,預先也就毫無防毒準備,陣地上立即亂作一團,有的呆在隱蔽部不敢出來,原先在外麵的紛紛往隱蔽部裏鑽擠。有些膽子大、好奇心重的,摸出隱蔽部,想看個究竟,但眼睛睜不開,什麼也看不見,有人因此而失腳滾下山坡,其他的想再摸回隱蔽部,已不可能,他們很快昏死過去。

煙霧一散,日軍的敢死隊就衝了上來,一陣亂打亂殺後,守軍非死即退,204高地隨之丟失。

就在這天早晨,一串炮彈落在紅溝第9號窯洞旁邊的一孔窯洞上,在這個窯洞裏擔任電話總機的一個班被埋在裏麵,全數傷亡。正在第9號窯洞指揮作戰的陳長捷和一些參謀人員均被震得站立不住,泥灰粉末落了他們一臉一身。炮彈就在窯洞門口劇烈爆響,不能出去,而他們所藏身的第9號窯洞又難保不被炸塌。人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挨到炮戰停止,他們鑽出窯洞,看到總機窯洞坍塌下來,新鮮的泥土宛若被血染紅。裏麵好像有人呻喚。陳長捷命令他的衛隊連:“趕快挖,看能不能救活幾個。”

這時,一個軍官氣喘籲籲趕來,顧不上敬禮、報告,便對陳長捷說:“總指揮,不好了,敵人放毒氣了,204高地丟了。”

陳長捷驚得一個愣怔。他自然清楚204高地對於忻口正麵防禦的重要性。原地轉了幾個圈後,陳長捷右手指向一個方向,對那個軍官說:“你趕快到對麵那個山梁上去,向201旅王丕榮旅長傳達我的命令,叫他立即組織部隊把204高地奪回來!”

一個小時之後,剛剛由後方增援上來的第201旅一個反擊,將占領204高地的日軍擊潰。陳長捷這才吐出一口長氣。

像最初爭奪南懷化一樣,204高地的爭奪戰成為忻口戰役中期的焦點所在。

20日淩晨,日軍約一個大隊的兵力,在煙幕彈和毒氣彈的掩護下,向204高地再行攻擊。此時,吃過一次大虧的守軍官兵已經獲得了經驗——毒氣彈飛來時,躲在隱蔽部裏不出來,再用濕毛巾捂住口鼻。由於陣地上缺水,不少士兵隻好將尿撒在毛巾上對付。等毒氣消散後,日軍的步兵已衝至有效的射擊距離,雙方就此展開近距離的格鬥。但仍然有不少人因毒氣中毒而失去戰鬥力,部分陣地落入敵手。陳長捷督促各部陸續增援,不停地反擊,力爭丟失的陣地能夠得到恢複。

連續幾天,雙方對204高地的爭奪達到白熱化。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每個小時幾乎要犧牲1個團,一天下來,要犧牲10個團左右。

後來,大量的回憶文章中,都反複提到204高地的爭奪戰,有的老兵說,一晝夜間陣地易手竟達13次之多。日軍久攻不下,獸性大發,除了使用毒氣彈外,還以火焰放射器配合大口徑迫擊炮,拋射凝縮汽油彈,我方陣地前後頓成火海,官兵們被濺上凝縮汽油,除了倒地自行滾轉外,無法加以救護,傷亡極重。

這天,第61軍第72師第433團上校團長曹炳在反攻中親自率隊衝鋒,腰部被敵彈洞穿。陳長捷得到報告後,馬上離開第9號窯洞,前去慰問,剛行至半路,就見曹炳的衛士用擔架抬他下山。陳長捷趨前握住曹炳的手,不說話,隻是默默凝視著他。曹炳吃力地說:“對不起軍長,未能完成任務,負傷了。我已命令張翼營長負責繼續攻擊那個高地,相信一定能奪回來……”

在說過這話不久,第433團團長曹炳因失血過多去世。南口之戰第416團團長張樹楨犧牲,平型關之戰第434團團長程繼賢犧牲,至此,陳長捷手下的3個最得力的團長全部陣亡。作為第61軍主力的第72師原有8000多人,現在剩下不到2000人。

曹炳犧牲時,陳長捷甚至沒有落一滴眼淚,他已經麻木了。

無論是在忻縣的衛立煌和在忻口的陳長捷以及前線的各級指揮官都注意到,部隊存在的大量減員除不易避免的傷亡原因外,其他非戰鬥減員,如運送傷員、輸送彈藥等,同樣使第一線的戰鬥員銳減,每有一個官兵負傷,常常有三四個人護送而下;各部用來輸送彈藥和給養的人員約占總數的五分之一左右,這樣一來,第一線的戰鬥力可見一斑。

衛立煌和陳長捷對此感到憂心忡忡。

衛立煌不由想起他初進太原時,中共代表周恩來說過的發動民眾參加抗戰的諄諄教誨。如果把戰地的老百姓都發動起來,支援抗戰,一切為了前線,那麼,他這個戰役最高指揮官的日子會好過得多。每每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搖頭。

本來,戰火未燒至山西境內時,閻錫山就成立了全省總動員委員會,但並沒有積極活動,不過是徒具形式而已。9月中下旬日軍侵入晉北後,臨近戰地的縣份,支配壯丁,做了些幫助軍隊挖戰壕、抬傷兵,以及運送軍用品等工作,別的則很少活動。到10月份,戰區日漸擴大,在中共代表周恩來的積極建議下,又成立了以閻錫山的高級參謀、著名民主人士續範亭為主任的第二戰區民族革命戰爭戰地總動員委員會。這是一個由各軍政機關、各民眾團體的代表共同參加的抗日民主統一戰線的具體組織形式,從它在太原成立起,便不顧一切困難,肩負起發動民眾參加抗戰的重大責任。卻因戰局發展太快,尤其是淪陷區及周圍各縣的官員紛紛逃離,直接影響到發動群眾支援抗戰的工作,因此,在整個太原會戰期間,山西民眾並沒有真正被發動起來,會戰結束之後,在八路軍的遊擊區,全民抗戰的威力才逐漸顯示出來。

不能說山西人民缺乏抗日熱情,實在是國民黨片麵抗戰的路線才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當然,在離戰場較遠一些的地方,如忻縣、太原、臨汾、壽陽等地,仍有不少社會各階層人士自發地組織起來,他們四處奔走,宣傳抗日主張,動員新兵上前線,運送和接待傷病軍人,擔任糧秣轉運工作,出工出夫,以及鏟除漢奸等。

這天,在南懷化西南一帶紅土山梁堅守陣地的第61軍獨2旅第1團3營營長趙光勳身中數彈,鮮血染紅了他赤裸的上身,營副劉子奇命令四個弟兄用擔架抬他下山,轉送後方醫治。兩天後,趙光勳在太原的一處臨時被改做醫院的教堂裏醒來,一睜開眼睛,他就看到他的身邊放著一束叫不上名字的紅色的小花,一個留著短發、麵孔白淨的女孩正在給他喂水。見他醒來,女孩高興地說:“大哥,你活過來了,你活過來了,我一直對大夫說,你沒事的,你沒事的……”

女孩的眼角掛著閃亮的淚珠。

後來經過交談,趙光勳得知女孩姓蔡,是山西大學理學院的學生,一個多月前,山西大學遷往晉南,她和幾個同學自發地留了下來,做抗日工作,大批傷兵運至太原後,她們每天都來醫院給傷員喂藥喂飯,清洗身體。趙光勳還得知,蔡姑娘的父親是臨汾的一個很有錢的木材商,她有一個哥哥,是黃埔軍校第十期的學生。蔡姑娘說:“我哥在蔣委員長的嫡係部隊第88師當兵,和你一樣,也是少校營長,聽說眼下他們正在上海和日本人打仗……你的個頭、長相和我哥差不多……”

突然就有淚水從趙光勳的眼窩裏湧出。他艱難地說:“不知我還能不能重上戰場打鬼子”

“大哥,你會的,你會的。”蔡姑娘輕輕地說,“再上戰場,別忘了替我打死一個鬼子……”蔡姑娘說話的語氣令趙光勳想起童年的夜晚母親哼唱歌謠的情景,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雙眼……

獨立第3旅第5團機炮連連長周亞文和他的弟兄在204高地附近度過了難熬的幾天,陣地上倒是不缺吃,夥夫每天往上送兩次飯,有饃饃,有烙餅,就是缺水,幹渴得不行。他們每天都與日軍發生戰鬥,有時是白天,有時是夜晚,大夥疲倦已極,隻能輪換著趴在戰壕裏休息一會。說不定什麼時候日軍的炮彈就飛過來,有的人在睡夢中便身首異處。舊的屍體無法運出或掩埋,新的屍體又層出不窮,向別處望去,隻見槍支和各種姿勢的死屍鋪滿地麵,血肉模糊,景象十分陰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