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部隊大量傷亡,陳長捷沒落一滴眼淚,他已經麻木了(3 / 3)

天亮了,忽然有人發現陣地右前方約百米處的山坡下,有個人影在蠕動,兩名士兵從掩體裏跳出,飛快地跑過去,把那人抓住了——原來是一名負了傷的日軍上尉。這可是一個不小的收獲,4連的陣地上像開了鍋一樣熱鬧,人們仿佛忘記了剛才殘酷的廝殺。連長黨增瑞派人將日軍上尉押送到團部,交給團長盧儀歐,並領回300塊現大洋分給大家。

又過去兩三天,楊錫九被派往團部修理電話機。回來的途中,楊錫九看到班裏的士兵王寶山背著班長王清友走過來,王清友的雙腳剛剛被日軍的炮彈炸掉。楊錫九趕忙迎上前。王清友說:“副班長,我不行了,你要替我報仇。抗戰勝利了,給我家寫封信。”楊錫九對王寶山說:“你好好照顧班長,我去找擔架。”但是,等他扛著擔架急急往回走時,老遠就聽見王寶山在放聲大哭。王清友已經咽氣。想起王清友活潑可愛的模樣和以往對自己的關照,楊錫九忍不住失聲痛哭。

許久,他們擦幹眼淚,向陣地走去。路上又見兩個士兵架著一個軍官往下走,那人赤著右臂,滿臉鮮血,前額骨被掀掉了一塊,淡紅色的腦膜皮露在外麵,十分嚇人。而且他邊走邊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誓死保衛國土!”

楊錫九問那兩個士兵:“他是誰?怎麼這麼眼熟。”“你小子瞎了眼嗎?他是咱們黨連長!”

楊錫九接替了王清友擔任7班班長。一天下午,在與日軍肉搏時,他的右腿負傷。但他堅持著摳響手中的衝鋒槍,擊斃了3個鬼子。

作為第19軍主力的第429團經數日戰鬥,所剩人員僅能編成一個營。團長盧儀歐在率部攻打一個高地時,身中五彈陣亡。

許多年過去了,楊錫九總覺得忻口之戰就像發生在昨天……

10月24日,從天津調來的日軍萱島支隊到達忻口前線。板垣征四郎命令以該支隊為主力,再次向忻口正麵發起攻勢。守軍頑強反擊,打退了日軍的一次又一次衝鋒。

近幾日來,日軍雖然每天都對守軍發動幾次攻擊,但攻擊的規模一次比一次小,持續的時間也一次不如一次。至此,在原平指揮作戰的板垣感到他已無力突破忻口中國守軍的防線。

《倫敦時報》東京通訊社稱:“日軍在晉進行緩慢,大有拿破侖在俄國受困時之狀。”

10月25日,漢口《大公報》載文:日軍“自認處於絕境,士兵每相顧落淚……支那軍隊之英勇,實出於日人意料之外。近日受支那軍前後夾擊,兩翼包抄,日人死傷慘重,忻口前線三易指揮官仍難挽回頹勢……懼敵夜襲,晝夜不敢熟睡,患傳染病者極多,吃盡山地戰之苦……敵軍抵抗力意外頑強,且攻擊巧妙,前方守軍頑抗,後方八路襲擾,糧食、汽油俱絕,深為陷溺。數次斷糧,且最近餅幹、麵包、煙草均感缺乏,士兵餓極時,也吃起了晉北紅高粱、黑豆充饑,官兵相對哭泣……”

至今,忻州的老百姓中還流傳著這樣一句歇後語:“日本人吃高粱——沒法子呀!”

一天夜裏,一輛小汽車停在忻口後溝第9號窯洞門口,從車裏走下第19軍軍長王靖國。傅作義被閻錫山調離忻口前線後,王靖國住進了傅作義在金山鋪的指揮所,他名義上還是中央兵團的總指揮,陳長捷僅是前敵總指揮,但王靖國實際並未插手指揮,隻負責在後麵調動部隊。

數日前,最後一支增援忻口的部隊——第201旅路過金山鋪時,王靖國邊吃喝從太原送來的鮮牛奶泡蛋糕,邊對旅長王丕榮說:“這個陳介三太任性了,部隊犧牲過大,弄得情況很緊張。你們是咱晉綏軍的最後一點力量,我的意思,不要再往坑裏填啦!”在陳長捷的堅持下,第201旅還是開了上去,並且在日軍初次使用毒氣彈、204高地失陷時,第201旅一個衝鋒奪回了高地。當然,同所有的部隊一樣,第201旅的犧牲是巨大的。

對於王靖國的深夜到來,陳長捷一時不解其意。王靖國鄭重而神秘地告誡他:“介三,慎重些,不要冒險!長官(指閻錫山)囑咐你:要保存實力,不能硬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把這點家當拚完了,就是日本人不進來,老蔣能容許我們存在嗎?”

陳長捷頓時無語。

忻縣。這些日子,衛立煌明顯地消瘦了,黑了,身上長滿了虱子。

最初,他曾有過把板垣師團殲滅於雲中河穀地的設想,但是,雙方交鋒之後,他立即發現這一計劃顯然難以實現。好在前方將士用命,和優勢日軍硬拚了半個多月,沒有垮下來。但是,中央軍和晉綏軍將士四五萬人的巨大犧牲,使他這個久經戰陣、打仗最多、最狠的人都感到了無法遏製的創痛。他曾冒著生命危險到第一線視察,麵前的景象令他想起《桃花扇》裏蘇昆生所唱的曲子:“殘軍留廢壘,瘦馬臥空壕,城郭蕭條……”

進入10月下旬後,日軍的攻勢陷於萎頓,空軍和炮兵優勢已不複存在,而且八路軍在敵後和正麵的守軍南北夾擊,基本形成了一個包圍日軍的態勢。他意識到又一個機會擺在了麵前。

大約在10月25日,陳長捷打來電話說,當麵日軍已開始就地大批焚屍,向後轉移物資,表現出撤退跡象。

衛立煌眼睛一亮。他立即叫來參謀長郭寄嶠,商討戰局。郭寄嶠是合肥人,同衛立煌是地地道道的同鄉。郭寄嶠出生於一個讀書人家,從他父親往上數,十一代都是秀才。17歲那年,他進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學習,從此走上了與祖輩截然不同的道路。

由於他是讀書人家的子弟,嫻熟讀寫,身體又強健、腦子聰明,所以進入軍界不久,就被譽為“文武兼備之才”。1929年,經同鄉介紹,郭寄嶠投靠衛立煌,他盡心盡力輔佐這個沉著、老練、富於軍事才華的“主人”,深得衛立煌的賞識。衛是一個純粹軍人風格的將軍,不屑於案牘勞神,有了這個善於代其當家的幕僚長,也就“事無大小,悉以谘之”,雙方配合得非常好。後來蔣介石讚揚郭寄嶠說:“像這樣的參謀長,才是標準的參謀長。”郭寄嶠更加聲譽鵲起。

10月16日,第9軍軍長郝夢齡在忻口前線犧牲後,衛立煌在鏖戰之際力保郭寄嶠接任,蔣介石居然痛快地批準了——在蔣介石的部隊裏,沒有當過師長的人一下子坐到軍長位置上,這種先例非常少見。當上第9軍軍長後,郭寄嶠卻很少到前線去,因為衛立煌更需要他,他還兼著衛的參謀長,衛時時刻刻要和他商量事情。

衛立煌說:“寄嶠,晉北的敵人已經沒有能力發動攻勢,八路軍在敵後卻異常活躍,他們巧妙的戰法和對挽救國家危亡的獨到見解令人欽佩。事實上八路軍已經和正麵的我軍對敵形成夾擊之勢。而且據陳長捷報告說,敵人近日有撤退的跡象,我軍可不可以趁機出擊一下?我覺得機會難得。”

郭寄嶠說:“衛總,經參謀處計算敵人的屍體和俘虜口供,以及繳獲的文件證實,敵人已被殺傷2萬餘眾,確已無力後繼,我軍出擊一下正是時候。問題是經半月苦戰,我軍大量減員,出擊的規模和效果恐怕難以令人滿意。”

衛立煌說:“是的,我軍裝備差,久戰疲勞,傷亡減員數目甚大,攻堅力量有限,手頭已無預備隊可調,委員長和閻長官來電說,增援部隊即到晉。我知道,這不過是空口鼓勵罷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把忻口這麼多敵人一口吃掉也還不好辦。但是,拖垮敵人,多殺傷一些,讓他吃個大虧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郭寄嶠道:“我同意衛總的看法。我馬上和參謀處的人一起,擬定一個全麵出擊的計劃。”

然而,未等這個出擊計劃付諸實施,娘子關失陷了,東路日軍瘋狂地向太原追擊,忻口守軍的後路受到嚴重威脅。衛立煌麵前隻剩下一條路可走,那便是忍痛撤退。這將使他抱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