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家裏那隻勇敢地飛向藍天的鴿子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又反複唱起那首古老的歌——
鴿子啊!在藍天上翱翔,
帶上我殷切的希望,
我的心永遠伴隨著你,
勇敢地飛向遠方,
雲啊!
懂得你的使命,
霧啊!
了解你的目光,
飛吧,飛吧,我心愛的鴿子,
雲霧裏你從不迷航……
無數遍唱著它,算是對那隻心氣高傲的鴿子的祝福,想著那隻被我驚嚇的鴿子高高飛向藍天,心,就感到一陣悸動。
那是一隻小鴿子,渾身灰溜溜,和一般的“肉鴿”沒什麼兩樣,但它腳上帶著一圈錫製腳箍,曾經落在我家和鄰家共用的矮牆上。
曾聽說,養信鴿的人在出門遠行或者無暇照顧時就幹脆到遠處放飛它,讓這些小可愛在新的環境裏找到新的活路。之後就憑著一點祝福之心與想象,希冀曾經關愛過的鴿子依然在世間活得瀟灑與無憂,幸運的話遇到更加精心照料它的主人,以此自我安慰。我不想猜測這隻不請自來的鴿子緣何到此,既然落在我家院子牆頭上,就和我結下不解之緣。我把它當做是我飼養的一隻寵物看待。每天清晨,撒些食物在牆頭,晚上必定看看它有沒有在那兒。小鴿子似乎習慣於我這位新主人對它的嗬護和關愛,有些安然自在。看到人來了,也毫不驚慌。一天兩天,好多天過去了,我家牆頭簡直成了它棲息的新家。
每當客人到我家,我就一五一十地將這隻鴿子的來曆猜測一番,又把它大大方方在這裏過日子的表現加以讚賞。當我們故意“噓”的一聲嚇唬它的時候,它睜著眼睛看著我們,就像聰明的孩子判斷大人對它是否有歹意。我甚至在空中揚揚手,好像趕走它,可它頂多拍拍翅膀在院中盤旋一陣子又回來了。淘氣的兒子有時還拿小竹竿趕它走,可它就是巋然不動。
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我發現它的確長大了。羽翼豐滿,翅膀下麵長著厚厚的膘,腿上長著結實的肉,此時,我如果把它關在籠子裏,日子長了,它一定會失去翱翔藍天的能力。
當然,也有人勸我,幹嗎不把它殺了?要是它飛走了豈不可惜!我不敢想象它被割斷喉嚨,流盡體內最後一滴血,放到滾燙的水裏拔掉羽毛,渾身赤裸一絲不掛,過不了多久就成了餐桌上的一道佳肴的情形。無論別人怎麼勸說,我總不忍心囚禁它,更不會殺掉它。再說,它的存在多少給我帶來不少樂趣,特別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守著一所空房子時,它成了這個院落裏通人性卻不通人語的精靈。我最喜歡看著它“呼”的一聲飛向藍天,展翅翱翔茫茫蒼蒼的天空,那份心情竟然有些激動。盡管它一下子就飛離我的視線,然而我仿佛看到,它在蒼穹裏多麼逍遙自在,在空中散步,踩得空氣沙沙作響;在空中跳舞,天幕和雲彩就是遼闊的舞台;在空中競展飛翔的技藝,飛過高山,越過平原,停歇在喜歡的山林,有時在喧囂的人群聚居地上空鳥瞰人生百態。它看到行色匆匆的打工者“覓食”的神態;怨婦在命運編織的七彩籠子裏歎氣。人們渾身累贅,負重擔囊,心靈拷著枷鎖,當思想有了翅膀,也奈何不了畫地為牢的束縛。這一切,它在高處都看得明明白白。它們也許慶幸自己長著飛翔的翅膀,自由自在地低吟淺唱,夜晚才回到它認定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