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他突然一陣猛烈的幹咳,怕驚擾了睡夢中的女子,他連忙起身踉踉蹌蹌地衝到圓桌邊,拿起青花瓷盤上的湯碗,一飲而盡。
藥汁還沒咽下去,又被咳了出來。來不及掏出絲帕擦拭,鮮紅的液體直接濺到胸前的衣襟。
又一件好衣服,毀了。
花了許久才平複下來,他用手臂支撐著身體,搖搖欲墜地靠在桌邊,戀戀不舍地回首望去,緋色闌珊間,她一如往常的緘默,悄然無息……
“我知道,這次和以前都不一樣……”強作鎮定的聲音緩緩傳來,讓人聽了心裏都痛:“發生了這麼多事,你或許真的不想醒過來了……”他無語地歎息,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如果真的不想醒,那就睡吧……”他吹滅燭火,靜靜地離去。
雲霧漸漸散開,露出一彎棱角分明的弦月,房上的積水經不住清風的挑逗,沿著房瓦的溝壑紛紛滾落,打濕了屋簷下一長串的紅錦宮燈。
北方的雨,不像南方那樣婉約、綿長,老天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像極了北方男子的性格,不拖泥帶水,幹淨、利落。
自己雖然生在北方,可在江南一呆就是十多年,人生大部分的記憶都留在那裏了……月光與燭火的交織之中,錦衣男子倚在遊廊,出神地看著那清透的雨滴連成一線。
房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推開,門裏門外兩個人毫無準備地四目相對,不由自主地一愣。
“嗬嗬……”嶽黎用笑聲打破僵局:“這麼晚了,任兄還沒睡?”
“小王爺不也沒睡?”錦衣男子不拜不跪,表麵上彬彬有禮,言語中略有挑釁:“是不是又忘了任某的忠告?這裏可不是你們汶國!”
“不敢忘……在下已經依照任兄的囑咐,在貴府少有走動……”他的回答全無氣勢,字裏行間透出委曲求全的辛酸:“我隻是想來看看她……”
“少有走動還每天都來,這未免有些……”任刑故意把話音拖長,眼前站著的是個聰明人,話說到這裏,已經夠用了。
“任兄若是真的有意阻攔,又怎麼會為在下每日送藥到此?”嶽黎不動聲色地反唇相譏,坦誠的臉上盡是感激。
任刑不再多言,抿起嘴唇淺淺一笑。想眼前這個男子以前如何的精明而又冷漠,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很吝嗇。可和他相處的這半年來,卻讓人發現他完全變了,如果說以前他是用冷漠來保護自己,戒備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那麼現在他則是完全把敞開了心扉,甚至把我這個來曆不明的人當成了朋友。
隻是,他是真的性情大變,還是,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嶽黎突然又是一陣猛咳,急忙尷尬地用手掩住,費力地解釋起來:“任兄不必擔心,恐怕我……以後也不會常來了……”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在話間開始恍神,視線飄忽不定:“在下今日身體不適,不便久留了!”
在得到對方的默許之後,他這才起身離去,咳聲在那孤單的身影背後幽幽回蕩,像是在向誰人訴說著難言的淒涼。
一隻宮燈被風猛地吹起,雨滴伴著絢爛的紅光四下灑落,任刑情不自禁地掬起透亮的水珠……成王敗寇,英雄扼腕,誰能想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汶國王爺,曾經眾人景仰、意氣風發的他,也有落難的這天……
不會常來了……無需多問,他胸前衣襟上的血跡已經說明了一切……
隻是,對待一個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的人,他自己可以完全敞開心扉,而我是不是也能放下芥蒂,對過去既往不咎呢?
華麗的衣袖淩空一甩,一串水珠飛濺出去,砸在漢白玉的地麵上,香消魂斷。
“若不是因為她,若不是因為無邪……”黑暗中傳來顫抖著的毒誓。
“歐陽嶽黎,我不會留你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