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房間,古樸的書架,一層一層整齊疊放著各類藏書,不用猜也知道,這房子的主人,是個愛書之人。
窗外知了的鳴聲一波賽過一波,又是一個慵懶的午後,陽光燦爛卻不刺眼,扭捏地漫過窗棱,把書籍上的塵土照的透亮。
她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書麵,劃出一道淡淡的痕跡,露出底下秀麗的字體。如雙拿起書卷舉到嘴邊使勁一吹,氤氳輕揚,又把書卷放平到視線的高度,對著陽光好一番觀察,邊看邊還用衣袖反複擦拭,這才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首頁。
《閥兵之策》
這書像是從來沒有被人看過似的,新得沒有一點汙痕。很好,很幹淨,嶽黎會喜歡的,他喜歡幹淨。記憶之中,他隻有被當成乞丐撿回來的時候邋遢過,但自那以後,就隻見他一天到晚保持著整潔而又優雅的儀表,高貴得像是天山上的雪蓮,拒人千裏一般的冷豔,就連讓人多看一眼,都感覺像是對仙靈的褻瀆。
可就是這麼一個比冰花還要美麗的少年,怎麼總是愛把自己埋在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裏呢?如雙癡癡地想著,以前和他一起讀書的時候,總能聽他不經意引出好多兵法典故,驚得先生以為自己發現了神童,每次都把如雙氣到半死。盡管他總是用冷漠把掩飾自己,可從那時候她就發現他身上好像有著數不清的秘密,明明已經淪成了乞丐,卻還孤傲的像個王子。他越是想躲,她就越是好奇,用了多少折磨人的招數要探個究竟,讓他吃盡了苦頭。可是,誰又能想到,他原來就是汶國的小王爺,轉瞬又成了汶國皇上的親兄弟。
可憐的嶽黎,你是不是曾經以為隻要自己變得足夠出眾,就能得到別人的喜愛,可到頭來還是被人一次一次的拋棄,被我,被無邪,甚至被你最最敬愛的父王。越是這些你深愛的人,越是能把你傷到最深吧。
所以你隻好日複一日地把自己包裹在冷漠之中,所以你隻好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活著,你以為隻要你得到了至高的皇位,就可以擁有無限的權力,到了那時,任何人都俯首在你的腳下,巴結你討好你,誰都不想再離開,而你,終於無需獨飲寂寞。
“還好,時至今日,你終於想開了。”如雙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把書頁合上,又整齊地擺回架子上去。這厚厚一摞子兵書,沒留下任何他的氣息。她苦笑了一下,連嶽黎都棄之不看了,那就讓它們塵封於此吧。
她把手伸向書架上另一摞書籍,從中間挑出一本,徑直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
她從上次留下的標記那裏讀起,認認真真琢磨著書裏的一字一句,像是想要融入當時讀這書的人的心境,手指輕撫著那些用紅筆寫下的注釋,一股股溫度襲襲傳來,從指尖一直暖到了心底。想必這些有著密密麻麻的紅字、頁麵被人翻到微卷的書籍,才應該是嶽黎的真正所愛。
屋裏好像是一個靜止的世界,外界的喧鬧,都與她無關。她靜靜地讀書,輕輕地翻頁,一坐就是很久。
直到,屋外越來越暗,不知道是黃昏降臨,還是烏雲遮日,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飛鳥驚慌地掠過房梁,一副風雨欲來的景象。可惜,這些,她都不知道。
直到,門“忽”地一聲被風吹啟,微涼的空氣衝了進來擾了清淨,她這才從書中猛然驚醒,快步走到門前,想要把門重新插好。
“這裏不是汶國,可這雨下的,怎麼和南方一樣頻繁呢?”她小聲呢喃了一句,像是在和誰低語。虛掩的門縫潲進雨來,濕氣吻上她的臉龐,涼涼地有點刺痛,感覺很是熟悉,仿佛那些深藏的記憶並未走遠,隻要一伸手,就可以重新抓回到眼前。
那年,也是這樣一場連綿的細雨;那時,也是這樣一方狹小的屋簷。
少年保持著一如往常的緘默,身體固執地遮在外麵,任自己珍視的整潔被從泥水摧毀,也不肯讓她經受半點風雨。而她,理所應當地享受著他的嗬護,沒有一句感謝,甚至懶得抬頭看他一眼,隻是專注地盯著自己手裏的紙鳶。
那山花般燦爛的顏色被水打濕,在朦朧的視線裏漸漸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