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看一段 消逝的汴京遺夢(1 / 2)

燕山亭·北行見杏花 趙佶

裁減冰綃,輕疊數重,冷淡胭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隻讀這一句“和夢也新來不做”真的有種不可言喻的悲傷。不,應該是,絕望。一個落魄帝王,哀入骨髓的絕望。他說,原以為,遠離故國,千裏關山,至少還可以在夢裏重見。

可是近來,連夢也不做了,哪怕是一個易碎的夢,也伸手抓不住它的影子。

他沒有帝王的霸氣和謀略,沒有帝王的風雲和膽識。他是個書畫家,寫瘦金體、畫花鳥,才華斐然。這樣的風流天子,沒有錚錚鐵骨,隻有風花雪月。就如同南唐後主李煜,注定會是山河破碎,淪為階下囚。曆史會有許多的巧合,鬥轉星移,那些如煙往事,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掠過每個人的心頭。

趙佶,宋徽宗。在位25年,國亡被俘受折磨而死,終年54歲。短短幾行字,卻將一個帝王悲劇的一生,輕巧地從開始寫到結局。這首《燕山亭》就是宋徽宗被擄往北方五國城的途中寫下的。那時候的他,身為俘虜,心力交瘁,忽見爛漫杏花,開滿山頭。無限春光,大好河山,也隻為得意者而敞開。對於一個失意的帝王,再美的風景,於他都形同虛設。

所以,他想到的是無情風雨,隻需一夜,就可以將這些繁花摧殘。春來春去,不過是,多添了一段離合的無奈。就如同他,從盛極的君王,到衰敗的俘虜,也不過刹那光景。春盡還會有春回,而他此一去,萬裏蓬山,寒星冷月,又怎麼還會有歸期?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宋徽宗,確實不是一個好皇帝。他即位後,荒淫奢侈,苛捐雜稅,搜刮民脂民膏,大興修建宮殿園林,很快就把國庫揮霍一空。他太霸道了,他愛奇花異石,就派人在蘇杭一帶,不擇手段地搜刮民間財物。他太荒唐了,尊信道教,便大建宮觀,自稱教主道君,請道士看相算命,將自己的生辰也輕易改掉。他太囂張了,隻為他的生肖屬狗,便下令禁止汴京城內屠狗。

這樣的一個帝王,惹得農民起義、金兵南侵,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他害怕了,下令取消花石綱,下《罪己詔》,承認自己的過錯。可是此時想要挽回民心,已是太遲。更何況,他的挽回,隻是被迫無奈,權宜之計。他能夠真心改過嗎?不能,生性如此,他不適合做一個帝王,隻能做一個紈絝子弟。

丟失了權杖,摘下了王冠,繳沒了玉璽,他不再是帝王。

不再有呼風喚雨的資本,不再有揮霍奢侈的權力。他和他的皇子,被貶為庶人,連同他的臣子和嬪妃,都成了俘虜。汴京皇宮裏所有的珍寶、禮器、藏書等被洗劫一空,他的帝王之夢,從這一天,徹底地破碎了。也許,隻有在危難之際,才可以,將世情看透。他的詞句,句句情真,悲涼中見清醒。是因為,他的生活,已經遠離風月。從此後,命運的枷鎖,會將他緊緊束縛,他的人生,自己再也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