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讀這首詞,我就會想起那幾個影響蘇軾一生的女人。
他的結發之妻王弗,容貌美麗、知書達理,夫妻二人情深意篤,恩愛有加。可是在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王弗病逝,蘇軾悲痛萬分。他在埋葬王弗的山頭,親手種植了三萬株鬆樹以寄哀思。更讓人深刻的是,十年後,他為亡妻寫的那首千古第一悼牆裏秋千牆外道。
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亡詞《江城子》。隻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就催人淚下,讓人看到一個滿麵塵霜的老者,在夢裏與愛妻相逢,卻握不到彼此的手。這首詞,情真意切,在以後的朝代裏被廣為流傳,讓人無法相忘。
他的第二個妻子王閏之,是王弗的堂妹,小他十一歲,生性溫柔,崇拜他的才學。是這位女子陪伴蘇軾度過了人生最重要的二十五年,漫長的二十五年,陪他一路風雨兼程,甘苦與共。因為就在這二十五年裏,蘇軾曆經烏台詩案、黃州貶謫等許多次宦海沉浮,可謂滄海桑田,嚐盡風霜。而他們就是這樣相互攜手,不離不棄度過了二十五年,為他生兒育女。可二十五年後,王閏之又先蘇軾而去,讓他再一次痛斷肝腸。他為他寫祭文,說“唯有同穴”。蘇軾死後,蘇轍將其與王閏之合葬,實現了祭文中“唯有同穴”的願望。
然而,還有一個女子,她的名字,烙刻在我記憶深處。
王朝雲,蘇軾的侍妾,他的紅顏知己。蘇軾困頓之時,許多的侍妾紛紛離去,唯有朝雲,一直相陪。蘇軾被貶惠州,他們在惠州西湖留下許多動人的故事。蘇軾填詞,朝雲彈唱,而其中這首《蝶戀花》朝雲唱得最多,因為生動,合她心意。可每當朝雲唱道“枝上柳綿吹又少”時,都會不勝傷悲,淚滿衣襟,她說她竟不能唱完“天涯何處無芳草”之句。我在想,朝雲是在傷春,還是在感歎,蘇軾如此豁達,是否在她離去之後,又會天涯海角覓知音。也許真的是宿命,這位小蘇軾整整二十六歲的絕代紅顏,竟然先他而去。朝雲逝後,蘇軾終生不複聽此詞,並且一直鰥居。也許是,垂暮之年的他,再也禁不起任何的生離死別了。蘇軾將朝雲葬於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棲禪寺大聖塔下的鬆林之中,並在墓邊築六如亭以紀念,撰寫了一對楹聯:
“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佳人杳去,蠟炬成灰,自古多情,總被無情惱。不禁想問,究竟是蘇軾多情,還是這三位女子多情?這一切,似乎不重要,因為他們曾經相處過、擁有過。好過那牆內佳人,隻給牆外行人,留下縹緲難捉的笑聲。其實,每個人,都隻是過客,沒有誰,可以陪伴誰走到人生的終點。
想起曾經為一幅畫題文,有這麼幾句,印象深刻:
不必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花,
又裝飾過誰的秋千架,
隻不過有人,
從早春的鄰家,折到自己的閑窗下。
以為可以,挽住一段春的牽掛,
反瘦減了青青韶華。
春還在,人已天涯……
是的,春還會在,人卻遠去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