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晏幾道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一首林海的《琵琶語》,就這樣平平仄仄地撩撥著誰的心事。穿過弦音,仿佛看到一個女子,坐在低垂的簾幕裏,身著裙衫、懷抱琵琶,撥動琴弦。她低眉順目、溫婉清麗,神韻裏卻凝結著淡淡的哀怨。跳躍流淌的弦音,驚擾了窗外飛花無數,也驚擾了懷著不同心事的紅塵男女。流年日深,多少承諾淹沒在匆匆的時光裏,而她卻是那樣安然無恙。安然無恙地坐在簾幕下,撩撥琵琶,每一根弦上都係著經年的相思。
“相思”這個詞,從來都是欲寄無從寄。可每個人,還是會為心中的相思,尋找一個寄托。有些人把相思,寄在花鳥山水間;有些人把相思,寄在清風明月裏;還有些人把相思,寄在書墨琴弦上。而此刻的我,隻想泡一盞淡淡的清茗,在明月如水的夜晚,和小蘋一樣,在琵琶弦上說相思。小蘋是一位歌女,她應該比我更解風月,她有飄逸的裙帶、嬌豔的容顏。她的相思,應該也是華麗的,而我的相思,卻樸素。那是遙遠的宋朝,她有幸,被風流才子寫進詞中,並且,這首詞,總是刻在世人的記憶深處。相思時,便想起。
其實,我的心門,早已在細碎的流年裏悄悄關閉。一個人,將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在煙塵飛揚的俗世裏,雲淡風輕。
也曾在夢裏有過相思,有過悠長的等待。我的生命裏,應該有過一個俊朗的少年,那時候,我是青梅,他叫竹馬。他也許輕啟過我的心門,可是還來不及留下承諾,時光就匆匆遠去。我一直相信,走出家鄉,就意味著漂泊和流離。可還是有那麼多人,背上行囊,稚氣地以為,在遠方,會有一個美麗的夢將自己等待。就這樣,本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被春光拋擲,多年以後,誰也回不到最初。如若守著一份平淡的歲月,或許以後的生命,會無風無雨, 那樣雖然庸常,卻安然。我喜歡晏幾道的詞,勝過晏殊。也許他的詞, 恰好吻合我的『相思』這個詞,從來都是欲寄無從寄。可每個人,還是會為心中的相思,尋找一個寄托。
心境,就像是一根心弦,被不經意地撥動,遺韻流轉。曆史上說他一生疏狂磊落、放達不羈,身出高門,卻不慕權勢。他著有《小山詞》,多懷往事,詞風濃摯深婉,筆調流淌,語句天成,接近李煜。這一切,緣自他的多情,一個心裏藏了滔滔愛戀的人,他的文字,也必定是柔情深種。他一生最愉快的,應該是和友人沈廉叔、陳君龍家的蓮、鴻、蘋、雲四位歌女共處的時光。這四個歌女,給了他對愛情所有美好的想象,滿足了一個多情詞人對紅顏的無限依戀。可是繁華過後總是歸於岑寂,沈的臥病、陳的消亡,以及晏府的低落,讓蓮、鴻、蘋、雲四位歌女流落街頭,他的夢,也在一個浸滿春愁的日子,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