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1 / 2)

卜算子 李之儀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站在長江的水岸,我試圖抓住一片雲彩、一縷清風,將它們放進背囊,我不能再允許,這一次又是空手而回。因為我要依靠它們,記住頭頂蔚藍的天空,記住腳下滔滔的江水,記住那些與水相關的故事。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江畔為愛情占卜,希望卦象上寫著“地久天長”這四個字。溺於愛的歧流中,以為順水漂流,就可以找尋到那個和你共飲長江水的人,卻不知,這洶湧的浪濤,會毫不留情地淹沒你所有的夢。

那時候,你想逆流而返,連歸路也找不到了。

想要留住愛情的人,其實是愚蠢的,因為它和世界的花草一樣,榮枯有時,長久的,也不過幾歲而已。你說弱水三千,隻單取一瓢飲。嬌梅萬朵,隻獨摘一枝憐。卻不問,這一瓢水,一枝梅,是否與你今生緣定,多少美麗的錯誤就這麼釀下。而幸福,與我們隻隔了一米陽光,此後,各自成了愛情的孤魂。碧無水涯,也許我們不是那同船共渡的人,但是,我們可以共飲這滾滾的長江水。

於是,依舊有許多人,在江畔吟唱李之儀寫的這首《卜算子》,恍惚如醉。隻是這堤岸太長,沒有誰可以在星夜之前趕到他想要抵達的港灣,和愛人,共訴一夜柔腸。暮色來臨之前,江岸已經點亮了太平盛世裏才有的燈火。茶館收拾起桌椅,結束了一天的忙碌,白天它為過客釋放,夜晚,它隻做自己的歸人,借一扇窗,遙望遠方。盡管,這麼深的江水裏,一定埋葬過許多冤魂,可是盛世風流,相思也許不可以起死回生,但是一定可以撫平時間的傷口。你年輕的時候,和韶光也許是敵人,真正老到心裏覆蓋了一層厚厚青苔時,反而願意和韶光,化敵為友。因為你需要借助它的存在,去回憶那些細水長流的往事。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這般簡潔如話、卻情意回環的詞句,想要讓人不喜歡,都難。因為一首詞,所以喜歡水,而後愛上了茶,愛上茶的清苦,和品後的回甘。我想著,在多年前,他們一定有過這樣一次歡聚。那女子,用一片冰心,放入壺中,煮成香茗,他們剪燭西窗,夜話到天明。多年以後,他們各自品嚐一盞茶,是否還能回憶起,當年冰心煮茶的味道?有時候,甚至會禁不住懷疑,自己當年,到底喝下了沒有?為什麼,隻記得起白開水的味道,又在清晨到來之前,消失在夢中。一樣的水,煮出兩樣的茶,就像是同一棵樹,也會結出味道不同的果。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就是這樣,在相思裏驚心度日,把離愁別恨當成是千劫百難,在無能為力的時候,怨怪起永不休止的江水。都說江水無情,不為任何人停駐,卻不知,江水又比任何人都有義,至少它不會轉身,留下無謂的糾纏。人的相思,會有盡頭,許多人,明知相思枯竭,卻連訣別的勇氣都沒有。把秘密托付給時間,而自己卻在人生的荒原,尋找新的一席之地,開始另一段緣起,偷折一枝分外的桃花,占為己有。桃花凋落,就像那些絢爛的愛情,抵不過年華的流轉,曾經熾熱如火,一旦轉身,竟冷得毫無血色。這樣也好,倘若都是圓滿無缺,又如何將彼此的光華和黯淡顯現。倘若背叛了愛情,也無須愧疚,就當是恪守了生命的理則,榮枯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