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楚衣臉色有些不好看,“過獎。”
“雖然深淵海國向來不接納混血,但像你這樣的不世高人,應另當別論。我皇求才若渴,禮賢下士,閣下若是有興趣,可以與我一共歸海,麵見吾皇,不但能為海國效力,來日重歸親族,也未可知。”
勝楚衣被他這樣一番居高臨下的話,反而喚起了桀驁不馴的邪性,晃了晃脖子,“現在的海皇,可是敖天?”
錦刺道:“不得直呼海皇名諱!”
慎行象征性的擋了擋他,“好了,勝公子非我海國臣民,無需太多繁文縟節。”
勝楚衣見慎行倒也是個識相的,“我在這璃光,逍遙快活,大祭司的好意,心領了。”
慎行頗為有些遺憾,“也罷,不過在下提醒勝公子一句,兒女情長,都是過眼雲煙,男兒終歸要建功立業,才不枉費天賜的千年光陰。”
他言下之意,勝楚衣有著千年的悠長歲月,而那中意的女子,卻最多不過百歲,與其將心思都放在那女人身上,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勝楚衣淺笑,“那是大祭司的想法,對我來說,這世間,沒什麼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了。”
慎行稍加行禮,“既然如此,便是慎行多言,勝楚衣,後會有期!”
“不見也罷。”勝楚衣冷冷回他。
慎行討了個沒趣,又不想與他結怨,橫生枝節,便帶著一行鮫人壓著海雲上便走。
海雲上跳著腳哇哇叫,“勝楚衣,你會後悔的,你把我交給他們,就永遠不知道鮫珠的下落!有人曾告訴我,那鮫珠裏有天大的秘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
鮫珠中的秘密!這世間除了他與蕭憐,誰還知道!
敖薇公主!
他話音未落,一道冰淵驟然呼嘯而來,壓著海雲上的兩個鮫人轟然散做猩紅霜雪,紛紛揚揚落下。
錦刺揮袖落雷反擊:“勝楚衣!你出爾反爾!”
勝楚衣避開天譴雷,並不理他,飛撲而至,直接一掌對上慎行,順便抬手揪起海雲上,扔出數丈之外,將他周身帶了半個月的枷鎖全數震碎。
海雲上人方落地,立時也召喚天譴雷,牽製錦刺,出手招式,極為翩然優美,又與勝楚衣的某些招式如出一轍。
瞬息間的驚變,小小一方荒野如遭浩劫一般,電光雷鳴之下,冰霜橫行。
短兵相接,隻是眨眼間的功夫,慎行作為深淵海國的大祭司,竟然也能在冰淵之下過上幾個回合。
“素聞冰淵之極,是滅絕一切的天賦,如今總算見識了!勝楚衣,你出爾反爾,枉我此前那般欣賞於你!”
勝楚衣衣袍一收,“我改變注意了,海雲上,不能跟你們走。”
慎行:“你若袒護於他,就是與深淵海國為敵,勝楚衣,人族並不知海國的強大,但是你身為鮫人,總該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勝楚衣依然淡淡淺笑,“知道,但是,無所謂。”
錦刺剛剛被他的冰淵傷了,若不是慎行及時出手,隻怕已經變成了雪花,“大祭司,你怎麼樣?”
慎行強按著被勝楚衣傷及的心脈,“我們走,這件事,必不善罷甘休!”
兩人相互攙扶著,蹣跚離去。
海雲上樂顛顛道:“謝謝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果然是好兄弟!”
他伸手要拍勝楚衣的肩膀,被他反手抓了掀翻在地,一腳踩在肩頭,“剛才那幾招,誰教你的?”
海雲上眼珠子一轉,“沒人教我,我自己想出來的啊!”
勝楚衣脖頸晃了晃,兩眼有些泛紅,“知道在本君麵前說謊什麼後果嗎?”
“喂!你踩死我了啊!”
“快說!”
“哎呀!就是我聽別人提點了幾句,然後自己想出來的!”
這次,他倒是真的沒說謊,那幾招雖然相似,但終究還差了神韻,粗糙拙劣了許多,很多關鍵之處不得要領。
勝楚衣將腳拿下,放了他。
“你從哪裏學得,又是聽了誰的提點?”
“就是一個服苦役的宮女。”
“哪裏的宮女?”
“海皇宮的啊!”
勝楚衣手中一抖,“說謊!”
“這次真的沒說謊!”
勝楚衣扔了他,回身揚袖而起,原地將他剛才的招式重新舞了一遍。
海雲上看得有些兩眼發癡,“臥槽!海皇血脈果然不一樣啊,一樣的招式,憑什麼你舞起來就更漂亮?”
勝楚衣收了身形,翩然落下,“因為這一招一式,我已習得三百年,日夜不敢忘懷。”
他雙眼已紅如琥珀,立在海雲上麵前,有一種哀傷的氣息悄然彌漫卡去,海雲上就忍不住開始流淚,“喂!你好好的共情幹什麼!我知道你比我強,可是你也不帶這麼欺負我的啊!”
“說,提點你的人,到底是誰?”
“跟你說了就是個宮女啊!”
“多大年紀,姓甚名誰?”
“她沒有名字啊,也看不出年紀,就是在海皇宮中做做最下等的雜役,幹最粗重的活兒,誰都能欺負她,誰都沒將她看在眼中。”
“那你為何能得她指點?”
海雲上撓撓頭,“因為我這個人比較善良唄,有一次,我無意間撞到她,她該是每日被人欺負,挨打,已經怕了,慌忙向我認錯,就等著挨揍,可我怎麼能忍心打一個女子呢,就扶了她一把,見她滿臉傷痕,實在可憐,又多安慰了幾句。”
“所以她就叫你這些招式?一派胡言!”
“當然不是了啊,都說了我這個人心地善良嘛,後來我就惦記著這個人,隔三差五帶些吃的東西給她,而且慢慢發現,她愛吃甜食,就多帶些糖糕什麼的,再順便跟她聊幾句。”
海雲上越說越是興奮,“可是你知道嗎?她真的不是普通人啊,我跟她隻聊了幾次,便發現,她是一個極為有教養,而且學識極為淵博之人,不但上通天文,下曉地理,海國萬載古今,簡直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有時候特意說些隻有祭祀才知道的事情來逗她開口,她都對答如流。”
“所以你就騙她教你本事?”
“哎呀,跟你說了不是騙,她主動要教我的,因為……,因為我在天譴師裏,也是不招待見,挨欺負的那個啊!我們同病相憐。”
海雲上想了想,“其實呢,她也不算是教我,就是隨口與我說了幾句,可是我聰明嘛,回來一琢磨,當下驚為天人啊!於是第二天就再找個理由去問她。”
“你問她什麼,她就說什麼?”
“也不全是,她大概是被折磨傻了,非常膽怯,我若是直來直去地問,她就害怕,也不敢跟我說,可我若是繞幾個彎彎,就很快給她把秘密哄出來了。”
勝楚衣攥在袖中的手已緊緊成拳,指甲嵌入肉中,沁出血來,聲色之中幾乎已經是哀慟道:“你剛才說,她滿麵傷痕?”
“是啊。”
“你說她人人皆可欺淩?”
“沒錯!”
“那你為何不帶她離開那裏?”
“哎呀,我也想啊,可是我隻是一個小祭祀,哪裏有那麼大本事,我自己一個人逃出來已經要被人萬裏追殺了。”
“你好好的祭祀不當,逃出來做什麼?”
“想辦法救她啊!”
勝楚衣回身抬手,隔空將他整個人吸入掌中,厲聲道:“你要如何救她?”
“我打聽過了,她是海皇的重犯,被囚禁在那裏服苦役,所以如果我拿到海皇想要的東西,或許就能換她出來。”
“所以你就打了鮫珠的主意?”
“是啊!”
“海皇要鮫珠做什麼?”
“海皇要的不是鮫珠,而是長生!”
勝楚衣眼光一凜,“長生……,你是如何知道鮫珠的這個秘密的?”
“她隨口說了個什麼百戰城的故事,我就那麼一猜,就猜到了。”
“她隨便說的,你就不遠萬裏來實踐?”
“她雖然長得醜,可她是我心目中無所不知的女神啊!她說什麼,我信什麼!”
勝楚衣周身氣息沉得幾乎快要令人喘不過氣來,“她叫什麼名字?”
“阿醜。”
“阿醜?”他轉身凝視海雲上,想從他臉上找到真相。
“是啊,她該是受了很重的創傷,將自己是誰都忘了,整張臉又被毀了容,所有人,都叫她阿醜。”
空氣中那股哀傷漸漸被強行收斂,勝楚衣深深一歎,“好,你先隨我回去,鮫珠的事,我們從長計議。”
海雲上跟在他身後,“喂,你就這麼放過我了?”
“不然如何?”
“我偷了你跟陛下的定情信物啊。”
勝楚衣停了腳步,一字一句道:“鮫珠,我會親自去去取回來!但是,你若是再敢從中作梗,壞我大事,剛才那些鮫人的下場,你已經看見了。”
海雲上喜道:“那你肯順便幫我救女神?”
“……,看心情!”勝楚衣大步離開。
“喂!等等我。”海雲上屁顛屁顛地跟在身後,仿佛抱了一根大粗腿。
蕭憐在軍營中左等右等,等了許久,才聽見外麵報,說國師回來了。
出去一看,竟然把海雲上給帶了回來。
蕭憐二話沒說,揚起殺生鏈就打!
海雲上倉促躲避,“陛下饒命!”
“饒你,饒了你,這朔方的皇位,就讓你海雲上來做!”
“我那是跟你鬧著玩的啊!”
“你特麼玩的真大啊!”
海雲上身子極為輕靈,蕭憐打了幾次竟然打不到,就更加暴怒。
勝楚衣立在一旁,瞪了海雲上一眼,剛好被準確收到。
海雲上惦記著還要求這兩口子幫他去救女神,隻好服軟,當下腳步慢下來,乖乖地給蕭憐抽了幾鏈子,然後哎喲一聲撲倒在地。
“把他給朕捆起來,曝曬三日!”
蕭憐出了口氣,這才淡定下來,看勝楚衣始終立在一旁不吭聲,該是心情不太好,就牽著他回了中軍帳。
她將他按坐在床榻邊,又半跪在他腿邊,仰著頭看他,“怎麼了?找回了海雲上,沒拿到鮫珠?”
勝楚衣用指背在她臉頰上反複輕輕滑動,“嗯,而且還知道了一些事。”
“說來聽聽?”
“沙魔被我一掌滅了。”
“那我大嫂呢?”
“被她扔進了軍慰所,也不知是死是活。”
蕭憐蹭的站起來,“那個妖魔!你就一掌殺了她?豈不是太便宜了它!”
“我也是怒極,沒想太多,但是現在看來,滅了也好,沙魔狡詐,還當永絕後患。”
“我現在去找大哥,接大嫂回來。”
“我陪我你去。”
“好!”
蕭憐忽然心頭一動,“勝楚衣,你不會因為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影響心情,可還有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