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奢華的大船,出了西陸所轄的碧波海,進入到璃光外域的修羅海上。
湘九齡已經重新換了一身紅袍,披著大氅,在甲板上,憑海臨風而立。
居高位慣了的人,即便成了女子,也沒有半分而柔美。
雪梅深從船艙中出來,走到她身後,“湘大人,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湘九齡今日的鳳稍畫得極長,尤顯得妖豔冷厲,“夫人跟了陛下三百年,卻從來沒有入過修羅海吧?”
船下的海水中,黑浪翻湧,全不是雪梅深從小到大所見的碧波無垠。
她有些膽怯,“陛下倒是曾帶我出海遊玩,也曾入水中捉小魚,看珊瑚,但是這黑色的海中,卻的確沒有來過。”
對於鮫人來說,雪梅深隻是一個低劣種族的女人,所以她從來沒有資格隨敖天回到海國,也從來沒敢提出過這樣的要求,隻能在碧波海與無盡海之間的一處小島上生活,每個月等待敖天駕臨的那幾日,所以見識有限,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越是害怕,退讓,湘九齡就越是興味十足,“修羅海是深淵海國的外圍海域,也是守護海國不受外敵侵擾的屏障,這漆黑的海水之下,有多少可怕地東西,夫人隻怕是想也想象不到的。”
她轉身意味不明地笑,“夫人想下去看看嘛?艙底的舷窗以琉璃製成,倒是欣賞那些東西的最好地方。”
雪梅深強作鎮定,鼓起勇氣道:“湘大人,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可你這樣羞辱我、恐嚇我的惡趣味,三百年來,我真的已經受夠了!”
“受夠了?”湘九齡伸出纖長手指挑起雪梅深的下頜,“剛好,我也玩夠了。”
雪梅深雖然膽小懦弱,卻並不笨,“你決定讓我死了?”
湘九齡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番,“我早就想弄死你了,你死了,陛下才能解脫,不是嗎?”
雪梅深向後退了一步,深呼吸道:“沒錯,我死了,陛下才能解脫,我也才能解脫。可是,他……”
“放心!”湘九齡打斷她,“陛下糾結於鮫人所謂的忠貞二字,又害怕半生孤獨,才始終放不下你,你活得很辛苦,我知道,陛下活得更痛苦,我也感同身受,所以,我已經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但成全夫人和陛下,還能讓夫人在臨死之前,送陛下兩份大禮,讓他在今後漫長的餘生中都念著夫人的好。”
“怎麼做?”雪梅深忽然有了從未有過的勇氣,“湘大人,你教我!”
湘九齡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龐,“很簡單,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去做,用不了多久,陛下的心腹大患勝楚衣就會被徹底擊垮,而雪梅深,將成為深淵海國之後,並為陛下誕下雙生皇兒!”
雪梅深纖細的手緊緊抓了抓衣裙,兩眼之中泛起了多少年不曾有過的亮光,“多謝湘大人!”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蕭雲極。”湘九齡轉身重新看向海麵,漆黑的海水即將到盡頭,前方的海麵,碧藍如洗,與天相接,天海之間,是一線陸地,遠遠望去,似有無數瓊樓玉宇,一片盛世繁華。
——
蕭憐從劫燼的噩夢中醒來,這一場夢魘,幾乎快要窒息一般。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坐起來。
等到呼吸漸平,她才發現,自己身處的房間,是個華麗地幾乎不真實的所在。
床邊珠簾低垂,鮫綃紗帳輕挽,碩大的血紅珊瑚樹擺在門邊。
該是聽到屋內有了響動,那門就開了,小檀探頭進來看了一眼,便回身對外間道:“陛下,夫人醒了。”
夫人?
那外間該是一處書房,一個身穿深藍色錦袍的男子正對著書櫃翻閱,聽見小檀的聲音,轉過身來,目光剛好穿過門,看見蕭憐,於是對她一笑。
一個極美極美極美的男人,美到不應該存在於世一般。
他笑的時候,那雙眼中,仿佛漫天的星星都碎了一樣迷人,“雪姬,怎麼自己下床了?”
他趕緊扔了手裏的書,穿過那扇門,去扶蕭憐。
蕭憐向後躲了一步,警惕道:“你是誰?”
男人的手落了空,有些尷尬,卻不生氣,“你怎麼了?朕是敖天啊,你不記得了?”
蕭憐頭頂仿佛被一道炸雷劈開!
敖天!
那她現在在哪兒?
深淵海國?
她怎麼會在這兒?
勝楚衣呢?
她到底被劫燼占據了多久!
她都對她幹了什麼!
這時小檀走過來,扶了她的手臂,“夫人此番遠行,受了驚嚇,記憶有些混亂,也是正常的,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她牽著她走到妝台前,手中稍稍用力,將蕭憐按坐下,“來,夫人向來不喜歡自己蓬頭垢麵地接駕,小檀也還是先為您梳妝吧!”
蕭憐想抬手將她打翻出去,這個小丫頭,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可那手卻柔弱無骨一樣,沒有半點力道。
“你們對我幹了什麼?”
小檀雙手掐在她肩頭,“夫人不要驚慌,先看看鏡中的自己吧,是不是比從前更美了呢?”
蕭憐順著她的眼光,向那麵珠貝打磨,嵌了碩大琉璃的鏡中望去——
雪梅深!
那鏡中之人,竟然是雪梅深!
蕭憐頭皮發麻,從未有過的恐懼湧上頭頂,“不!那不是我!你們到底幹什麼了?”
敖天立在她身後不遠處,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關切道:“雪姬,怎麼出去一趟,有了身孕,就這麼心神恍惚了?”
他走到她身後,小檀自動退下。
敖天的手放在她的肩頭,順著脖頸,撫上臉頰,“你是雪梅深,朕的雪姬,深淵海國,未來的皇後,怎麼樣?高興嗎?”
蕭憐掙紮了一下,卻被死死摁住,掙脫不得分毫,“勝楚衣一定會來救我!”
“沒錯,他一定會來,而且會如願救走他的心上人,但不是你!”
敖天鏡中那絕色的臉,瞬間美得猙獰可怖,在她耳畔道:“好好做朕的雪姬,腹中的兩個孩子,才可以平安無恙。相信朕,未來的日子,朕會一直對你很好,你將與朕同生,再與朕同葬!窮此餘生,都是朕一個人的!至於勝楚衣,這三個字,你這一輩子,都不可以再提,想都不可以想!”
他從後麵,將她抱入懷中,幾乎是如癡如醉一般,“你是朕的雪姬,從今以後,永遠都是!”
蕭憐僵直著身子,一動不能動,雙眼死死瞪著鏡中的兩個人,如臨噩夢,卻將嘴唇咬破了都無法醒來!
——
而在修羅海的黑浪之上,那艘大船依然緩慢前行。
雪梅深也在妝台前坐下,望向鏡中的自己。
一張蕭憐的臉。
湘九齡真的是安排了一場好計謀啊!
她輕而易舉地哄騙了那個占據了蕭憐身子的惡靈,讓她乖乖地跟著她上了船,服下了麻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