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海上,巨大的陰影浮空掠過。
龍翼禦著海風,忽高忽低地滑翔,稍一振翅,便是一去數十裏。
周遭,除了風聲和海浪聲,再無其他。
蕭憐深深閉上眼,將還來不及撫平的哀傷,在心中一點點沉澱、消磨。
不管晴空帶了千淵去哪裏,都該是能令他開心的。
無論怎樣,他這一世已是這樣隱忍、克製,無限遺憾,無數錯過。
那麼,若能重活一次,願他活得恣意,每日展露笑顏。
她向著海天相接之處,一聲悠長龍吟。
情之一字,既然給了一個人,就再也容不下旁人。
如今能給他的,也隻有這一聲哀悼了。
海上,日月輪換,入夜之後,一輪圓月,寧靜的海麵上一片銀白。
蕭憐的雙翼用力一振,向著月亮的方向飛去。
化龍數日,她終於第一次安靜下來,帝呤的記憶,便緩緩湧入腦海之中。
那個她沒看完的故事,如今感同身受。
……
琉璃城的半個月時光,她過得很開心。
九幽帶著她將凡是他能想到的好玩的,都帶她玩了個遍。
他莫名其妙地對她一日比一日更好,仿佛用盡了憑生所有力氣,竭盡所有一切的對她好,寵愛她。
“帝呤,好玩嗎?”
“帝呤,喜歡嗎?”
“帝呤,你累了嗎?我抱著你吧。”
“帝呤,困了嗎?在我懷裏睡會兒吧。”
“帝呤……”
他孜孜不倦,她來者不拒。
千年朝會在即,他卻再也沒有回瀚天宮,雪薰來請了他幾次,說是有誰誰誰求見,他也都打個哈哈,將人支開,之後回頭帶著她,跳窗戶跑了。
朝會前日,他帶著她再次逃了出來,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溜達,雙手背在身後,手中拎著一條長長的珠串。
帝呤就跟在他身後,張嘴去咬那串珠子。
眼看就要得手,他拿著珠串的手微微一挑,哢嗤!
兩排龍牙又咬了個空。
他回眸,得逞地看著她笑。
她齜牙,撲通,四隻爪子齊齊抱了他的大腿,連牙都用上,咬住衣袍,成了他的腿部掛件,說什麼都不下來了。
“好了好了,給你吃就是!”
他彎腰將她從腿上摘下來,抱在懷中,順手將那串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華麗珠串喂了她。
帝呤這才心滿意足,索性四腳朝天窩在他懷中,抱著珠串哢嚓哢嚓地啃。
忽然,她忙得不可開交的嘴停了下來,一雙燦金的龍睛直勾勾向上看去。
誰家的飛簷啊,碧綠碧綠的琉璃瓦,還雕著那麼漂亮的神獸。
一定很好吃!
九幽順著她的目光,仰頭看去,“你喜歡?”
“嗯。”
他有些為難,“看門庭的儀製,該是在瀚天宮中上得了數的。”
帝呤哼唧一聲,“那就不吃了唄。”
九幽安撫地拍拍她的頭,眯著眼,看了看那碧綠的飛簷。
入夜,睡得正酣的肥龍被不由分說,拎起來就走。
“去哪兒啊?”
“吃宵夜。”
叮!
一聽到吃,帝呤的兩隻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他帶著她,來到白日間看見的那個院落外,指著她垂涎三尺的飛簷,“去吧!”
說著,手臂一振,將她向上扔去。
帝呤借著他的力道,撲棱著小翅膀,飛上屋頂,張嘴就啃。
她吃得歡,他就背著手,立在下麵看著。
這邊兒啃沒了,就啃那邊。
琉璃瓦在龍牙下,發出響脆的破碎聲。
“誰!”
她鬧得動靜太大,終於驚動了裏麵的人。
九幽張開手臂,悄聲道:“快下來!我們走!”
帝呤連滾帶爬,蹬脫了一連串的琉璃瓦,向他撲去。
可肥噠噠的身子還沒落下,就被隔空一道刺目的光襲來!
“哪裏來的妖怪!敢在上神府邸造次!”
電光火石之間,九幽手中不知哪裏化出一把炫白的長劍,橫空出世,擋在那道光與帝呤之間。
他身形落地,卻是背對著來人,用衣袖擋了臉。
後麵追來的人不依不饒,“還有同黨!來人啊!一起拿下!”
九幽正要抱起地上的肥龍就跑,又是一道更犀利的攻擊,向他身後襲了過來。
嗷——!
一聲龍嘯!
所謂的上神府邸,立時瓦礫翻飛,巨龍身披雷霆橫掃而過,掀得牆倒屋推,人仰馬翻,撈起九幽,卷起狂風,龍尾連帶著將隔壁不知誰的宅院一並夷為平地,轉眼間飛了個無影無蹤。
等到她沒頭沒腦地不知飛了多久,才尋了個空地落了下來。
九幽從她身上躍下,腳尖剛點地,帝呤就立刻重新變回幼龍的模樣,哼唧著趴在地上,等著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