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棠去年開始便每天中午與同學在外麵吃飯。宋媽媽情況惡化的這段日子裏，她每天中午都要用公用電話打回來問一問情況，她最怕的，就是她不在奶奶身邊，奶奶就離開了。
十一月的雨水伴著枯萎的梧桐葉，在地上蜿蜒成河。宋曉棠和宋曉輝撐著傘走在貫穿村子的火車鐵軌上。
“我那天騎著自行車，一直騎到了邁皋橋，然後一轉彎我又騎了回來，一下都沒有休息。”宋曉輝向宋曉棠炫耀道，然而等了半天都沒有得到宋曉棠的回應。
他轉身望向宋曉棠：“你在想什麼呢？”
宋曉棠抬頭看了看他，複又低下頭去，悶聲悶氣地問道：“你怕不怕？”
“怕什麼？”宋曉輝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隨即恍然大悟道，“你是在擔心外婆？”
宋曉棠點點頭，問他：“你不擔心？”
宋曉輝愣了愣：“擔心也沒有用啊，所以我根本就不去想。”
宋曉棠也不再說話，繼續低著頭走自己的路。都說人定勝天，但她很清楚有些事情的確是無能為力的，頭一回，她對生而為人產生了迷茫與疑惑。
這個周末，路上的行人很少。天色昏暗，挾雨裹風，無處不散發著肅殺的悲涼。
唐蓮守在宋媽媽的床邊。宋媽媽這些天總是在昏睡著，難得醒來一陣子，卻又神誌不清，說些聽不懂的話。唐蓮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與人聊天，又似乎是在訓斥著什麼人。唐蓮的眉毛擰在了一塊兒，她知道宋媽媽的情況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宋曉棠上學前去宋媽媽的房間陪了她一會兒，宋媽媽倒是清醒了，輕聲叮囑宋曉棠上學路上注意安全。宋曉棠見奶奶有了精神，也是放心了很多，笑道：“奶奶你放心吧，我放學立刻就回來，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宋媽媽點點頭，道：“好，你快去吧。”
唐蓮心中的不安卻沒有因宋媽媽的清醒而減輕半分，反倒越來越重。她輕輕扶起宋媽媽，問道：“媽，你想吃些什麼？我去給你弄。”
宋媽媽歎了口氣：“心裏燥得慌，想吃個冰棒。”
宋元玉製止道：“大清早的，吃什麼冰棒啊，弄點熱的吃吃對胃也好……”
唐蓮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囉嗦什麼？媽想吃冰棒就趕緊去買！你要是不去那我去！”
宋元玉見唐蓮有些火氣，不敢再說什麼，忙跑去村口的小賣部買了一隻“青蘋果”，又匆匆跑了回來。
“天氣冷了，都不賣冷飲了，這還是人家自己家冰櫃裏剩下的。”許是因為著急，宋元玉兩頰微紅，喘著氣答道。
唐蓮忙剝掉包裝紙，然後遞到宋媽媽手中：“趕緊吃吧，不過不要吃太多，畢竟還是太涼了。”
宋媽媽接過冷飲，吃了幾口後便放在了床頭櫃上的碗裏：“吃不動了，先放著，我等會再吃。”
“好。那就等會吃。”唐蓮又扶著宋媽媽躺下，替她掖好被子，“媽，你再睡會兒吧。早上到現在你一隻在說話，也挺累的。”
宋媽媽“嗯”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就開始喃喃自語。宋爸爸坐在床對麵的沙發上，沉默地看著宋媽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元玉拍了拍唐蓮的肩膀：“你去上班吧，家裏有我就行了。”
唐蓮問道：“你不去上班嗎？”
宋元玉道：“媽這幾天情況特別不好，我跟單位請了幾天假在家裏守著。”
唐蓮一臉凝重：“我也請了假了。”
大約個把鍾頭後，宋媽媽微微睜開眼睛，朝四周望了望，唐蓮趕緊迎上去問道：“媽，你醒了？想吃點什麼嗎？”
宋媽媽輕輕搖搖頭，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動了動嘴唇，好像在說些什麼。唐蓮將耳朵湊了上去，卻什麼也沒聽見。
她不由地緊張起來，緊緊地攥著宋媽媽的手，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隻是反反複複輕輕地呼喊著：“媽，媽，我們在這裏，媽。”
宋媽媽看了看唐蓮，又看了看宋元玉，最後將眼神落在了宋爸爸的身上，帶著深深的眷念，一直這麼望著他。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沒過多久，宋媽媽慢慢將眼睛闔上，再也沒有睜開。
唐蓮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呆坐了好一會兒，然後轉頭問宋元玉：“媽是不是又睡著了？”
宋元玉沒有說話，看向她的眼神裏滿是悲痛。唐蓮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滿臉是淚。宋元玉起身走向她，將她攬在懷中，唐蓮靠在他懷中哭得不能自已，宋元玉自己也早已經淚流滿麵。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宋爸爸悄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