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之時,很多人都已安眠,不知不覺間也隻留了涼薄月色,如一縷的輕紗,輕輕鋪在身上,朦朧又清淺。
清清靜靜,才讓白日的種種顯得愈發的清晰分明。
江無妍清透的眸色裏落了一分思緒,有些深凝。
這個時候才發覺四肢是微微有些冰涼的。
今天下午,看到段逸風近似默認的態度時,心裏仿佛突然被一隻爪子死死地揪住,鮮血碎流。雖然她知道段逸風隻是不知道咫尺在他麵前的她就是“朱顏”,雖然她知道對於這個男人而言,或許需要的永遠隻是昔日在他記憶裏的那個女人而不是如今的“江無妍”,但是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卻依舊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其實,段逸風在她心目中,不管是否承認,依舊因為前一世過分深刻的感情而……無法釋懷的吧?
略略出神,一時腦中一片空白。
近乎沉寂至死的氛圍之中,忽然有什麼隱約的嘈雜聲忽遠忽近地傳來。就像在一片空蕩無色的宣紙上忽然染開了一片猙獰的紅,分外的殘忍刺目。
江無妍霍然推門而出的時候卻是看到一片染滿血色的畫麵,走廊上幽幽的燈光把旁邊的景致染地異常詭異。
映入眼中的是鋪天蓋地的紅,血的紅,明豔而迤邐,卻似乎是修羅之門砰然打開,隻有令人窒息作嘔的血氣,隨風撲麵。
一隻纖白的手,落在皎白的月色之下,卻是濃烈地覆蓋上了粘稠的血液。她修長的指緊緊地禁錮著一個女人的咽喉,那女人身上的鬥篷已經沉沉垂落在身邊,隻有從她身邊流出的血液,漸漸浸染了鬥篷,像一塊服帖的皮,死死地貼蓋在她的身上。
但是,那一張蒼白的臉,卻已經是死人。
紅衣女子,妖媚如斯,回眸輾轉間,唇角透著一抹異常濃豔的朱紅。這個時候,就似有感應一般,她緩緩地轉眸,看來的視線中幾分淺薄的疏離,帶著對生命無絲毫憐憫的漠然,讓人無端生寒。
江無妍一愣間,也不想朱顏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這裏。
這裏是白衣的別院,她竟是有多少個膽子敢這樣堂而皇之地血洗殺入?
朱顏背後的一條碎石甬道上斑駁地落著血跡,就像在月色鋪成清流之中點綴上斑駁的曼陀羅花,嬌豔如斯。
她的眸中,卻是空的,在看到江無妍的一瞬琉璃般的眸裏沒有透出絲毫異樣,隻是微微勾起的並不明顯的唇角裏卻是透出幾分危險的氣息。
遙遙凝視,視線對上的一霎,都看到了彼此眼裏濃濃的敵意。
第一眼,江無妍想起的卻隻是白日裏聽到的話,然後看去留意到了朱顏這一時分外白皙的肌膚,白地過分透明,愈發不似活人。似乎……與平時的朱顏有幾分不同。
不自禁地一眼,本是未有留意,忽然眼中落入了一抹異樣的色澤。
江無妍的麵上終於不自覺多了幾分動容。
起初隻是被一片駭人的血色驚擾,並沒有細看,但是這個時候朱顏輕輕地鬆了口,被她死死抓住咽喉而懸空的女人死屍脫力後直直地垂下,緩緩滑落在地,似極一隻枯萎凋落的殘蝶,死無生機。
衣襟輕輕地撫過那隻手,本以為是沾染在手臂上的濃稠的血,這個時候才發覺,居然是一團濃重的紅隱隱在那通透的肌膚之中流動盤旋,就像有著生命一般,把一片玉肌染地猙獰,跟其餘的清透碧白相襯之下愈發的明顯刺眸。
難道……江無妍的眼中有幾分的動容。
一閃而過的氣息,卻是殺意。
是段逸風真的允許了嗎?江無妍暗暗咬了咬唇,感覺一陣分外的痛,死死地開始漫上全身。
眼前的朱顏卻是對生命一種置若罔聞的殘忍,麵無神色,空洞地如一張無情的麵具。
周圍霍然一靜,陡然便是一陣盤旋濃密的風。
凜冽的氣息撲麵而來,直直襲向全身,濃重的壓迫之間染上血意的腥味,刺鼻地感到一陣眩暈,然後氣流湧動間似乎全身也要被生生撕裂一般。
千鈞一發之時,猛然綻開一片白光,將朱顏的身影衝地一滯,遙遙又向後退了數步。
她的眸裏,卻沒有過多的情緒。
剛才的那一殺招,如若得手,眼前的這個素衣女子這時恐怕早已隻是氣息奄奄的一具傀儡而已。
夜色沉沉,兩人立在蒼穹之間,遙遙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