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淩雲淩空翻身,退出兩丈。
硝煙塵土散時,黑寡婦和孩子都已不見了,地上卻多了個大洞。
人群圍過來,又散了。
荊淩雲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裏,過了很久,才轉身麵對蓋千仇。
蓋千仇冷如雪。
荊淩雲終於忍不住長長歎息,道:“這次你又沒有看錯。”
蓋千仇道:“我很少錯。”
荊淩雲歎道:“但孩子們還是無辜的,他們一定也從小就被黑寡婦拐出來……”
黑暗的夜,繈褓中的孩子,豐滿的婦人夜半敲門……
傷心的父母,可憐的孩子……
荊淩雲黯然道:“她一定用盡了各種法子,從小就讓那些孩子學會仇恨和罪惡。”
蓋千仇道:“所以你本不該放她走的。”
荊淩雲道:“我想不到她那包糖糕裏竟藏著江南霹靂堂的火器。”
蓋千仇道:“你應該想得到。糕裏既然可能有五毒釘,就可能有霹靂子!”
荊淩雲道:“你早已想到?”
蓋千仇並不否認。
荊淩雲道:“你既然也認為不該放她走,為什麼不出手。”
蓋千仇冷冷道:“因為她要殺的不是我,也因為想不到你會這麼蠢。”
荊淩雲盯著他,忽然笑了,苦笑:“也許不是我太蠢,而是你太精!”
蓋千仇道:“哦?”
荊淩雲道:“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那煙中的毒霧,鞍裏的毒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蓋千仇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殺人的法子有很多種,暗殺也是其中一種;而且是最為可怕的一種。”
荊淩雲道:“我知道!”
蓋千仇說道:“你知不知道暗殺的法子又有多少種?”
荊淩雲道:“不知道!”
蓋千仇道:“你知不知道這三百年來,有多少不該死的人被暗殺而死?”
荊淩雲道:“不知道!”
蓋千仇道:“至少有五百三十八個人。”
荊淩雲道:“你算過?”
蓋千仇道:“我算過,整整費了我兩年時光才算清楚。”
荊淩雲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功夫,去算這些事?”
蓋千仇道:“因為我若沒有去算過,現在至少已死了十次,你也已死了三次。”
荊淩雲輕輕吐出口氣,想開口,又忍住。
蓋千仇冷冷接道:“我說的這九百八十三人,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殺他們的人,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荊淩雲道:“隻不過這些人殺人的法子都很惡毒巧妙,所以才能得手。”
蓋千仇點點頭,道:“被暗殺而死的雖有九百八十三人,殺他們的刺客卻隻有七百八十三個。”
荊淩雲道:“因為他們當中有些是死在同一人之手的。”
蓋千仇又點點頭,道:“這些刺客殺人的法子,也有些是相同的。”
荊淩雲道:“我想得到。”
蓋千仇說道:“他們一共隻用了三百二十九種法子。”
荊淩雲道:“這三百二十九種暗殺的法子,當然都是最惡毒、最巧妙的。”
蓋千仇道:“當然。”
荊淩雲道:“你知道其中多少種?”
蓋千仇道:“三百二十九種。”
荊淩雲歎了口氣,道:“這些法子我本來連一種都不懂!”
蓋千仇道:“現在你至少知道三種。”
荊淩雲道:“不止三種!
蓋千仇道:“不止?”
荊淩雲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這半年來我已被人暗殺過多少次?”
蓋千仇搖搖頭。
荊淩雲道:“不算你見過的,也有一百零三次。”
蓋千仇道:“他們用的法子都不同?”
荊淩雲道:“非但完全不同,而且都是我想不到的,可是我直到現在還活著。”
閉上嘴的人是蓋千仇。
荊淩雲已大笑轉身,走人了對街的橫巷。巷中有高樓,樓上有花香。
是什麼花的香氣?
是不是梔子花?
高樓,樓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
花是梔子,月是明月。
沒有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荊淩雲身邊的梔子上。
夜更深,月更清,人更美,他臉上的表情卻仿佛更痛苦。
她凝視著他,已很久很久,終於忍不住輕輕問:“你在想什麼?”
荊淩雲也沉默良久,才低低回答:“我在想人,兩個人。”
綠薔薇的聲音更溫柔:“你想的這兩個人裏麵,有沒有一個是我?”
荊淩雲道:“沒有。”
他的聲音冰冷,接道:“兩個人都不是你。”、
她又問道:“不是我,是誰?”
荊淩雲道:“一個是蓋千仇。”
綠薔薇道:“蓋千仇?就是在天涯鎮上等著你的那個人?”
“嗯。”
“他是你的仇人?”
“不是。”
“是你的朋友?”
“也不是。”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你永遠想不到他為什麼要在明月鎮等著我的。”
“他在等著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