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初一的時候,還如頑童般——玩泥巴、捉迷藏,還有那些整日樂此不疲的“混戰廝殺”。
班主任姓陳,剛從師院畢業教我們英語,高高的個子,頭發略卷,戴一副大眼鏡,他那現在令我羨慕的流利口語當時竟讓我們覺得好笑——整個兒“假老外”。
第三節是英語課,在跺腳聲和著的鈴聲中,陳老師又穿著那身灰不拉嘰的開衩西服,拿著一遝試卷踏進了教室,我們準備著迎接又一堂“煎熬”或“批鬥”課。令我們詫異的是,陳老師沒有同往常一樣喊“Class is beginning”,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後,背過身,疾速地用粉筆寫下了幾個粗大的英文字“Merry Christmas”,一係列出人意料的動作使我們瞪大了眼睛,也停止了跺腳,教室裏難得地岑寂了許多。接著,陳老師平靜地對我們說:“同學們,今天我們不談這次成績,我們來過個節。”“過節?”教室裏立刻沸騰了起來,緊閉著的窗戶玻璃上霧氣更加朦朧了。“今天是西方的聖誕節,是一個隻屬於快樂的日子。”陳老師的話讓從未聽說過聖誕節的我們如墜入雲霧裏一般,他也仿佛讀出了我們的心思,解釋性地在黑板上寫下了“聖誕節”三個中文字。
那節課,陳老師給我們講述了聖誕節的由來和歡慶方式,我們聽得很入神,都盼望著能親身體驗一番。
這時,玻璃上已幾乎像粘了厚厚的一層白紙。
“要是下場雪就好了!”陳老師有些略帶遺憾地說。
“老師,下雪了!”臨窗的同學從用手按出的“小腳印”裏看到了那好像如約而至的雪花。立刻,幾乎所有的同學都欠起身,催著臨窗的同學把窗打開。
“好大的一場雪!”所有的人忘了這個寒冷的冬天和講台上的陳老師。
部分人的激動和部分人的起哄引來了隔壁班老師的張望,陳老師不得不阻止我們的喧嘩,同學們便紛紛扭著脖子回到了原位。
雪還在下著,隻是已拽不出我們的目光,教室裏陰冷了許多。
良久,陳老師說話了:“由於這次考得很差,所以學校決定下學期讓我去團支部。感謝你們——我第一次帶的學生這一學期來的配合,希望所有的同學以後會有所進步,最後祝大家聖誕節快樂!”說到最後一句時,陳老師的聲音有些異常,不難發現盈滿的淚花在眼眶裏湧動,所有的人心裏都冷冷的,教室裏瞬間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淒涼。女孩兒們開始低聲啜泣起來,隨後,一個個小男子漢們竟痛哭失聲。
越下越大的雪沒有阻止下課鈴聲的響起,陳老師在我們所有人思想空白的間隙迅速地掙脫了,留下這場傷害的“凶手”。我們都呆呆地坐著,誰也沒有想起去挽留陳老師,隻是留在黑板上的字誰也不願去擦,似乎所有人都試圖用眼睛將它銘刻在記憶的深處……
而後,我以不同的方式走過了許多的聖誕節,但都沒有如同那次般及時的飄雪和那份真摯的感動。
現在,曾經參與製造那份傷害的我已為人師,也能親身體驗陳老師當時淚水的重量。那些同學也幾乎都已成家立業,偶爾也會相約小聚。
隻是陳老師和那場雪,不知還會不會有人能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