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生活原本是潔白的(1 / 1)

孔明

這是我聽來的故事,很美。

20世紀60年代的一個冬天,天下著雪,一位逃難到深山的作家迷了路。夜幕降臨,四望白色茫茫,作家又渴又餓又冷,又聽見狼嗥。他怕得要命,隱隱約約看見遠方有房子,就不顧一切奔過去,急叩門環,裏麵沒有聲息。他隻得哀叫:“有人嗎?有人嗎?”回應他的依然是狼嗥,而且顯然聲在逼近。他絕望了,但他依然哀叫:“有人嗎?有人嗎?”他幾乎就要倒地的時候,門開了。他一個趔趄閃進去,門立即又關上了。屋裏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仍然能聽見狼嗥,但他不怕了。這時候,渴、餓、冷、累、瞌睡,都開始折磨他。他忍著,主人不吱聲,他決心也不吱聲。漸漸地,他看清了一個人影在晃動。眼前忽地出現了火苗,微弱的光使那個人影變得清晰,臉顯然被黑布包裹著。他看見火在跟前燃燒起來,一碗熱水也放到了他跟前。他立即端起碗,兩手抱著,熱熱的水,味道真甜美呀!肚子暖和了,又聞見土豆烤熟了的香味。他從火灰裏刨出一個土豆,連皮帶灰囫圇著吃掉了。接連吃了十多個,吃飽了肚子,感覺好極了。那人影已經上炕躺下了。他想:“十之八九是個古怪的老頭呢?這麼冷的天,應該不反對我睡炕上。”順勢上了炕。炕上真暖和呀,卻睡不著。狼還在嗥叫。他看見了露在被子外的腳的時候,他覺得那是女人的腳,可是他睡著了。醒來,天已大白,翻身坐起,窺視紙糊的窗外,洋洋灑灑的飛雪裏,竟然立著一個婦人。一身黑的粗布衣服,掩蓋不了優美的身姿。她正用雪擦臉,臉蛋立即紅潤了。那臉的確好看。她把潔白的雪往簸箕上掬,然後端起來。婦人走回屋時,作家立即倒下裝睡。眯縫著眼看見婦人把一簸箕雪倒進鍋裏。奇怪的是她燒火的時候,給自己臉上又抹了把灰。作家下了炕,向婦人鞠了一躬,便朝門外走,那婦人撂過來話:“雪封山了!”婦人的聲音非常甜潤。他說:“謝謝!”心裏頭卻想:“我沒有打算走呀!”照著婦人剛才的動作,用雪“洗”了把臉。回屋看婦人忙活,婦人問:“會不會劈柴?”他就劈柴,婦人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他知道自己是個身強力壯、血氣方剛的男人,對一個山村獨居的年輕漂亮的婦人而言,像昨夜嗥叫不去的狼,很危險。好在他的為人他心裏有底兒。所以一直坦然。共住了七天,婦人吃土豆,他吃土豆;女人做活兒,他也做活兒;婦人睡覺,他跟著睡覺。睡一個炕,不能說他純潔得沒有胡思亂想過。他事後說:“還好,我挺了過來!”七天後,婦人的丈夫回來了。原來他出山換糧,被雪阻在了山外。他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反而讓媳婦做了碗麵,炒了盤土豆,給作家送行。婦人向作家道歉說:“那晚我遲遲不敢開門,我怕又遇見壞人!”婦人的丈夫補充說:兩年前,我不在家,我媳婦接納了一個投宿的人,結果作家抬起頭,盯著婦人說:“你的臉不抹灰更美呀!”婦人立即跑出去,用雪“洗臉”,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作家把自己手腕上的表給了婦人的丈夫。那年月,對普通人來說,有一塊手表已經很闊了。作家走時,那一對夫婦送了他很遠。作家忽然有了衝動,很想把婦人抱一下。他當然沒有。等看不見那對夫婦了,作家擁抱了路邊一棵銀裝素裹的白楊樹。四望,冰天雪地的深山真白、真美呀!

心靈寄語

人與人之間,本來應該如此呀!生活原本是潔白的,隻可惜我們有些人沒有好好把握自己,把本來潔白的生活給弄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