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2 / 3)

她從包裏又拿出那張吸毒女的慘照,靜靜地凝視片刻這回沒有眼淚,隻有冷冰冰的寒光。雙齒間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字。

她坐進大轉椅,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強使自己冷靜下來,熄滅掉胸中燃起的那股深不可測的火焰。

喂,你好,是馬小亮先生嗎?她拿起電話說。

就叫我小亮子吧,聽出這邊的夏洪聲音,那邊客氣地說,夏姨,您有什麼吩咐?

你寫的調查報告很好,很全麵。跟你商量一下,能否根據你的調查材料,寫一篇關於中龍公司的分析預測性小文章,然後在哪個證券報刊或者電視台證券欄目裏披餺一下?夏洪用一種商量或請4求的口氣,向馬小亮說,而且她這種語氣富有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魅力。

沒問題,市電視台證券欄目裏有我一個同學主持節目,她時常請我過去做一些證券分析,我可以用答讀者疑問的方式說我的觀點,另外報上也可以發表,這都好辦。聰明的馬小亮舉一反三,笑著反問,夏姨,你是想打下中龍的股價,吸籌建倉吧?做中龍的文章,可要小心嘍!

謝謝你的提醒。我未必做它的文章,看情況定吧,不過你的節目和文章可一定幫我做一下。夏洪不輕易泄露底牌,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明白了。放心,夏總交待的工作任務,我一定完成。要不小菲也饒不了我。那邊的馬小亮完全以上下級的口吻作出保證,顯然他對此事看得很明白。

這鬼精靈,幸虧是個大個兒,要是一米五六的小個兒更是一肚子拐,中國又出個人物了!放下電話,夏洪自語。

布置下去這個重要的一步棋之後,夏洪臉上呈露出滿意的微笑,舒出一口氣,然後打開手提電腦,劈哩叭啦敲打起鍵盤來。不一會兒,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中龍股份的X線圖,紅綠分明,顯示五、十、二十日走勢圖的黃白藍線交梭穿插,股價處在十二三元價位上晃蕩,似乎眼下正在箱體整理,箱頂是十三塊箱底是十一塊。她又敲了下0鍵,調出中龍股份的資料,查閱大股東們的持股狀況,再翻閱手邊文字材料中的大戶、基金對中龍的持倉數額。她細細思量著,琢磨著,又往手邊白紙上勾畫著幾個比例數字。

打下你股價沒商量!夏洪堅決地說出一句。接下來的幾天之內,媒體上有了動作。先是在發行量很大的《北方證券時報》的一角,發表署名為紅狐的小文章,內容重點分析中龍公司經營下滑,今年中龍股份年報可能出現利潤虧損情況;接著在電視台證券時間欄目裏,一位筆名為笑龍的股評家答股民所問中龍公司的股票是持有還是拋出時,他模棱兩可地回答說該公司利潤出現虧損,主營業務不善,債務糾紛擴大等等因素,建議換股操作。隨後在晚報、日報上也出現了類似內容的文章。別看這些表明了個人觀點,僅供參考,據此操作風險自負等等提示,可它造成的影響可非同一般。簡直是一石擊起千層浪。

中龍股份的股票,開始在股市裏被人拋售。起初是一般的散戶,後來中戶大戶也開始加人了拋售行列,公司虧損的消息如一股荒原烈火般燃燒起。

這一天,在天大證券交易所後樓大戶室裏,夏洪、尚曉雲、操盤手元誠各自都坐在電腦屏幕前,而且電腦屏幕上都呈現著中龍股份的交易走勢圖。

元誠用筆敲著屏幕,大惑不解地感歎:夏總,這中龍股份犯什麼邪了?股價一泄千裏,全是綠盤拋售啊?

夏洪神秘地一笑:這都怪你沒在那兒操盤,他們亂了套,穩不住陣腳了。

公司裏肯定出什麼事了。元誠搖搖頭,轉過臉,又對夏洪說,夏總,咱賬上屯集了那麼多資金,這麼多日子可一次交易沒做,沒買進一支股票,您什麼時候下令出擊呀?

手癢癢了吧?夏洪見元誠按捺不住的樣子,一雙眼睛在鏡片後邊閃閃發光,整個像一個躍躍欲試等待出場的拳擊手,忍不住笑了。

可不,看他們在這小小的屏幕上打打殺殺,真有點手癢癢。元誠的手指在鍵盤上忍不住敲來敲去。

這炒股可真奇特!尚曉雲剛人門,對一切都感到新鮮而好奇,幾百幾千萬的大錢,在這小小屏幕上搏鬥拚殺,你死我活,簡直是一個不冒煙的戰爭看不見的戰場!太叫人驚心動魄了!

好哇,咱們尚總也開始進入角色了!夏洪說。

這時,一直盯著屏幕的元誠驚呼:中龍跌破箱底!這是它的最後防線和支撐點啊!

夏總也回過頭盯著電腦,滿意地點點頭。一個多星期的陰跌不止,中龍的莊家終於抗不住了。

是啊,二十日均線一失守,那起碼是漫長的兩三個月甚至是半年一年的陰跌趨勢和調整過程,中龍啊中龍,昨搞的嗎?怎麼會弄成這個德性!元誠感慨不止。

你對中龍倒滿有感情的嘛。夏洪逗他。

好歹在那兒幹過幾年,相處一場嘛。元誠撓撓頭。

那好,既然你對它有感情,從現在開始你就大量吸納它!夏洪微笑著對元誠發出指令。不是開玩笑吧?夏總,元誠瞪大了眼睛。沒有。夏洪認真起來,收起笑容。小洪,你是怎麼啦?尚曉雲一急顧不上了公開場合應稱呼其職務的規矩,中龍股份跌成這樣,又是要虧損的股,怎麼能買這破股啊?

尚總,我現在不是小洪。我也沒開玩笑。夏洪冷冷地提醒尚曉雲和元誠。

尚曉雲愣住了。她頭一次領略到夏洪的嚴厲和冷峻,一時緘默。

我明白了。元誠一拍額頭,突然興奮起來,一點沒在意夏洪的冰冷和嚴肅,夏總是要坐它的莊!好,您指示,吸納多少?夏洪站起來,走到元誠背後,拍拍他的肩膀:

我沒看錯你,元經理。它們拋多少,你吸多少!

中龍可是流通股一億多的中型股,盤子不小哎。元誠說。

那我投進一億,夠了吧?

夠了,夠了,用不著那麼多,其實上千萬就能穩坐它的莊!元誠咧嘴笑了。

尚曉雲聽著他倆的議論,目瞪口呆,心驚肉跳。心想小洪到底有多少錢啊?她滿懷複雜的心情看著這位神奇的表妹。

開始少量吸納,再接著往下打壓,讓它們慢慢把籌碼全給吐出來。咱們的底線放在八塊七塊之間,底部建倉,這個你懂。夏洪向元誠布置完畢,

又轉向尚曉雲,尚總,請原諒我剛才對你的態度。

沒事,怪我……尚曉雲囁嚅。你還剛剛步人這個領域,很多方麵要慢慢摸索。其實你剛才已經說對了,這是一個看不見的戰線,一場你死我活的拚殺。夏洪解釋著,停頓片刻,再說,這股票不在好壞,我研究了,目前國內股市很不規範,有很多空子可以鑽,現在不是流行著一句股語嗎,叫股不在蠃虧,有莊則靈。尤其中龍這樣有背景有靠山的公司,具有很多想像空間,很大的炒作餘地。尚總,你就等著看吧,不久會看到一場電影電視上也不會看到的驚心動魄的故事!

夏洪捏著拳頭,有力地揮一下,絲毫沒有了女人的溫柔,卻透出一股心狠手辣的氣勢。尚曉雲和元誠無形中感到了一股寒氣。房間的空氣隨之也凝固了。

東郊,周圍鋪著花草的一個寬敞大院裏,矗立著兩座高大漂亮的樓房,坐北朝南,牌樓式的院門口有大理石金字召牌:中國龍騰有限股份公司。幾年前,東郊幾個不景氣或虧損的棉紡企業、再加上兩家商貿公司合並重組成立了這個中龍公司,由於一手操持重組合並的老總陳傑有市政府背景,而且很快又讓中龍公司上市成功,募集了大量資金,中龍公司一時名聲大振,股票火爆,報刊媒體連篇累牘地宣傳,企業被評為先進龍頭企業,陳傑也成為國內著名百家企業家之一,那會兒本市百姓開口稱中龍,閉口說陳傑,好一番熱鬧。遺憾的是,跟國內許多國企上市公司一樣,中龍公司也沒走出那個怪圃:頭一年火爆,第二年下滑,第三年趴窩或虧損。中龍公司的股票當初爆炒到二十八塊高位,三年後的今天勉強維持在十二元左右。如果企業的利潤沒有明顯的提高,或者出現虧損,這價位肯定守不住,甚至如潰堤的洪水般拋盤湧出來。

這幾天,公司上層一直擔心的情況終於出現了。

幾篇莫名其妙的小文章,莫名其妙地發表了,電視上也莫明奇妙地進行了評論,於是中龍股票也莫明其妙地下泄了,而且陰跌不止。

正在黃金海岸休養遊海的老總陳傑,中途匆匆趕回公司總部。他第一個叫來證券部經理許莎詢問。

怎麼摘的?陳傑嚴厲地盯著許莎。就是幾篇臭文章捅的。許莎三十歲上下,有幾分姿色,不過因長期沉浸在股市分析的思索狀態,造成了過分凝重的臉色遮去了應有的女人魅力的一麵。顯然,她是陳傑的得力助手,或者心腹。

誰寫的?陳傑拿出一盒熊貓牌髙級香煙,遞給許莎一支,一起點上抽著。可能是化名,叫紅狐。許莎深吸著煙,那一口口帶尼古丁的煙氣肯定不僅僅在肺部停留,而是被吞咽到小腹那兒轉了一圈,才慢慢被吐出來。看得出,她是個貪欲極強的女人。紅狐?沒查出真人?

報刊替他保密,說是作者要求的。

嗬,倒有點狐狸的狡猾。陳傑冷笑,彈一下煙灰,不過碰到的是我這個獵手,我這就給市委宣傳部唐部長打電話叫他幫我查,看看他的狐狸尾巴能不能藏得住。

查出來,又怎麼樣?股票已經跌了,於事無補,而且那文章內容還找不著什麼毛病,符合實際,我看也隻不過是一般股民的分析文章。許莎說。

你是說背後沒有指使者?

我也一直觀察幾個莊的動靜,似乎也不是他們要震倉洗盤,他們也蒙在鼓裏呢。

老二呢,他那老鼠倉可是不小,有啥動靜?

陳洋嘛,當然是聞風而逃了,還有你那個大姐和二妹夫。你這些老鼠倉主還真屬老鼠的,跑得比誰都快,就把你和老爺子擱在裏邊了。我都有點懷疑那文章就是他們指使人寫的。許莎說著說著有點動氣,眼睛炯燜盯著陳傑,我早就看出他們跟你過不去,總是不跟你一條心。

別瞎說,他們都靠我,靠著中龍發財,不可能玩邪的。

就是因為中龍握在你手裏,他們才眼紅啊,覺得自己在喝你的剩湯,心裏不平衡。許莎幽幽地盯視著陳傑,裝出很是替他抱委屈的樣子,在這兒你還為他們說話,裝出大度,你可別大意了。陳傑站起來,把煙頭扔進煙缸,走到許莎旁邊坐下,右手摟住她的腰,親了親她的臉。然後說:你真是我的好心肝,最佳守財奴!對不起,最近我忙,有些冷落你了。他又站起來,揮一下手,不過,我還是警告你,以後你別在我們兄弟姐妹間說些不該說的話。就是他們那點老鼠倉往外搗騰,對我這幾億資產的大公司也構不成威脅,放心,我心裏有數。倒是你這位證券部主管,在這次震蕩中采取了什麼措施?

精明的許莎顯然深知老總的喜怒無常和冷酷,馬上收斂了態度。她拿出工作手冊,翻閱著,彙報起來,最後她說:由於事發突然,為避免過多損失,我也悄悄拋出不少,當然這裏也包括你個人的部分。許莎的話,被陳傑打斷說:也有你的部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會落後於他們嘛。陳傑笑著看許莎,滿意地點點頭。

當然。可是公司是你的,受損失的是公司的證券。不過我還有個主意。

講講。

這次倒是個機會,利用一下這突發事件,咱們也底部吸納建倉!

建更大的老鼠倉?

這麼說也沒錯。其實,現在這不太規範的中國股市,炒自己公司的股票,建老鼠倉為數還少嗎?關鍵是別露餡兒,別把自己擱裏邊就成。資金呢?建倉後再拉髙出貨,可不是小數目。

拆借,弄到抵押貸款、再找兩三位夥伴聯手做。

不錯,可以考慮。陳傑拍拍許莎的肩膀,他明顯感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咱們再仔細討論一下,今晚你到東湖別墅來吧。

許莎喜出望外,眼淚快湧出。失寵的女人,心態總是這麼脆弱。等許莎走出他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之後,陳傑搖了搖頭,慢慢踱到落地玻璃窗前往外眺望。陽光明麗的院子裏,工人在往草地上澆水,那噴灑的水珠水霧被陽光照射出一條五色小彩虹;一排鑽天楊上有幾隻烏鴉飛進飛出,叫聲顯然惹煩了那位澆水工人,擊出土塊轟那些總令人看著不舒服的烏鴉。哪天我叫人砍了那排楊樹,看你還來不來,陳傑也不喜歡烏鴉,心屮這樣說。

他又坐回辦公桌前,讀起那些被剪輯下來的有關公司的文章。疑心重的他,始終放不下此事,不像許莎那樣他它看成簡單的股評文章,總覺得有個預感隱隱浮上心頭。可讀來讀去,又讀不出什麼,類似這樣股票分析文章多的是;有的預測虧損,有的分析蠃利,何況他的公司今年確實不景氣,情況不妙,這一點兒他也不是不知道;產品積壓,銷路不暢,曆史遺留的幾個老廣子負擔又太重,重組做的是表麵文章炒做題材,實際上隻不過原來的幾個廠子改名為幾個分公司而已,依舊各唱各的調雖然班子都換成自己的親信和親屬,可仍然一時無法扭轉頹勢,今年的虧損肯定瘥無法避免。不過,對企業的這種狀況,他倒一點不焦慮,頂多再想轍從銀行貸款往裏填就是,他最關心的是公司的股票,它可別掉下去,那裏才是他的金礦,挖不盡的金礦,每年想提多少錢就提多少錢。因此,他對這兩篇紅狐的小文章格外敏感,很多時候一個小火苗可以引發一場荒原大火呢,他可不能掉以輕心。

誰從這些文章中獲利呢?陳傑用排除法分析,首先是怕挨套的中小散戶先跑掉,然後是大戶。要不就是幾個入住莊家中想做大的哪個莊挑起事端,這是極有可能,不可能像許莎說得那樣沒有動猙。他突然想起許莎的幾個屬下暗中稱呼她許傻,他忍不住笑了。要不是考慮到跟自己的特殊關係,忠心耿耿守護並操持著他個人的大筆資金,也許他早把難開了。當然她的可用處遠大於無用處。眼下還得好好哄著她。

;他打了幾個電話。在中龍股票中做莊的有三個莊主,都是他的鐵夥伴,鐵哥們兒,而且都跟他有約在先,即互相通氣?他把公司重要舉措和動態及對通氣給他們,他們也要把拉抬或打壓股票的信阜及時傳遞過來,簡直是互利互惠,借這中龍的金殼備下各的金蛋,牟取暴利。這些外界是不知道的,包括公司內部,甚至他的三親六姑。這是他個人的秘密,雖然許莎有所察覺問過他,可他始終沒有透紿她,隻告訴一切照他的指示做事,少問其他事傅。許莎懼他的威嚴,從此也緘默。

電話那頭的仨莊主,一一發誓賭咒說那文章跟他們沒關係,他們也莫明其妙,還以為陳傑在耍他們。聽了這個,陳傑就放心了,也露出詭秘的笑容。看來,許莎的分析並沒有錯,是自己有點多心。

棟傑心中郝個不祥的預感徹底消失了。他想,在本市坯沒有誰敢跟他叫板嘛,長了幾顆腦袋?他琢磨著股價掉下來些也好,正好按許莎所說的做一波行情,看來這許傻並不傻,對證券業務還是滿精通的,他接著琢磨起資金問題來。

摁鈴叫來了主管貸款方麵業務的副總經理李剛。

李副總,對最近公司股票波動,你怎麼看?寒暄完畢,陳傑直問李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