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全有或全無(1 / 3)

生存戰區

作戰目標:資源,環境,疾病,貧窮,天災,人禍……

戰事類型:肉搏戰。短兵相接,刺刀見紅。

戰鬥規模:超大規模。誰也別想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

取勝指數:65%。平安快樂地活到壽終正寢無論對誰而言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媾和幾率:60%。這樣的估計與其說非常樂觀,還不如說非常必要。

焦灼程度:* * * *

最能考驗人的往往不是全無,而是全有。古語說得好,“窮則變,變則通”。全無逼人動手,動心,動腦筋,去爭,去搏,去打拚,豁出膽識,務求一勝,決不退縮。這樣一來,他們獲取成功的幾率便會大增。反之,全有誘人享受安逸,尋求刺激,放縱欲望,從而失去進取心,最終耗了銀子,壞了身子,掉了鏈子,塌了台子。

挪威作家易卜生(1828—1906)曾標榜“All or Nothing”(全有或全無),在十九世紀,這句響亮的口號深得浪漫派文人和時代青年的一致讚同,因為它公然宣告了狂飆激進者絕不向中庸看齊和妥協的意思,這種狂放熱烈甚至趨於極端的賭徒精神就像老鷹攫小雞那樣牢牢地攫住當時歐洲知識分子的心靈,引領他們去尋金,去探險,去參政,去革命。法國詩人蘭波(1854—1891)當屬這一法則堅定不移的履行者,他二十歲之前即已完成了自己一生中全部重要的詩篇,諸如《醉舟》和《地獄裏的一季》,然後長年漂泊異域,體驗夢幻般捉摸不定的人生,他的黃金夢最終如泡影破滅,但他真正在乎的隻是追尋的過程,而不是結局。“全有或全無”的法則既可能激發出天才巨大的創造力,也可能使意誌薄弱者毀於一旦。“全有”是理想,“全無”則是惡夢,從理想墜落到惡夢,其間頂多隻有從飛機頭等艙墜落到水泥地麵那麼大的距離。人生處處皆賭局,無論豪賭還是小賭總歸是有輸有贏,從全有到全無,或從全無到全有,如此循環往複,催生出人間所有悲劇和喜劇的腳本。

我曾聽聞過一個鄉間故事——很久以前,某位大戶人家的破落子弟為了逃債,如同兔子躲避老鷹,徑直藏到深山老林裏去。他還算機靈,身上帶足了幹糧和一把開山斧。在向陽的山坡上,他搭了間極其簡陋的木屋,作為安身之處。夜間,燃起熊熊的篝火,仰望稀疏的寒星,他不禁愁腸百結。其最終的想法,也是唯一的活路,就是砍柴到山下去賣,隻要勤快,掙碗飯吃應該不成問題。第二天,他砍了一擔柴,晃晃悠悠,消消停停,走了好幾裏山路,賣給鎮上的人家,得了錢,買了些吃的,還剩餘一個銅板,他把這枚銅錢緊攥在手中,直攥得汗津津熱乎乎的,一路上,他哼著歌子,非常開心。憑雙手掙錢養活自己,這是他未曾有過的經驗,從小錦衣玉食,平日一擲千金,也隻當打個瓦漂,聽聲水響,不足為奇。如今全部家當不過一個銅板,反而比先前在富貴鄉用金磚墊腳心裏更踏實。

從此,他天天砍柴賣柴,成為實實在在的樵夫,勞動是最為見效的磨刀石,很快就把他身上的驕嬌二氣打磨得幹幹淨淨。這樣過了一年半載,某位熱心腸的買家善意地提醒他:“燒炭與砍柴差不多辛苦,但它要比砍柴賺錢多。”

於是,這位樵夫打定主意,在山上砌了一座石窯,一門心思幹起了燒炭賣炭的營生。小富之後,他娶回一個能勤儉持家的農家女作老婆,這又是他算度精明之處。待到他交棒退居二線時,家底已經頗為殷實,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富家。第二代(兒子)打理生意馬馬虎虎,享受生活卻是行家裏手,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層嘴皮,硬是說服老爺子,選擇鎮上風水最好的地方,建起一座豪華宅院。第三代(寶貝孫子)則出生於“糖罐”,長大如“蜜棗”,全然不知人間還有“疾苦”二字,要說,他還挺忙的,整日花天酒地,樂此不疲,一早就過起了羨煞神仙的快活日子。老太爺從寶貝孫子的身上活脫脫又看到了自己當年那副膏粱子弟放浪浮薄的敗相,不禁憂心如焚。可有什麼妙法喚醒夢中人?回憶自己當年逃進深山時丟魂喪魄、愁慘絕望的情景,他內心頓時不寒而栗。於是,老太爺決定痛訴家史,將自己一生經曆原原本本講述出來,使那位敗家子從中吸取教訓,獲得教益,可那位寶貝孫子全沒耐性,他不等聽完老太爺的故事就仰起頭來哈哈大笑,他說,爺爺你別逗了,真要是砍柴燒炭能整出這麼大一份家業,那山上的柴還不早被別人砍得精光,做小本生意的也都個個去燒炭了,怎會輪得到您?老太爺又氣又恨,白胡子抖個不停,大罵一聲“孽種”,連拐杖都當投槍擲了出去,卻拿這敗家子沒轍。他眼一閉,腿一伸,氣一噎,已管不了那麼多。後麵的結局如何?說是翻版吧,又不全是翻版,寶貝孫子蕩空家業後,不願循著前輩的足跡奔赴南山,所以沒有接過祖父留下的傳家寶——那把砍柴的斧頭,他最終淪落為乞丐,大雪天凍死在破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