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邊的人還不知道是回什麼事,跟著也跑。像哪裏起了火似的,隻聽見腳板在地下咚咚咚……地響。
一會兒,人都集聚在戲台前了,這裏到底寬敞,用不著爭地盤,便也不擠了。有些人還退到牆根前去了,坐在石磴上,坐在幾條木料上,他們幾個人幾個人地談著他們的感想。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侯殿魁又走出來了,悄悄地仍舊坐在老地方。坐在他旁邊的人,一看是這個一貫道,便換了個地方走到離他稍遠一點的空地上去。
這時還聽到老吳在另一條巷子裏,打著鑼。他不斷地唱著:“婦女兒童團,老少青壯年!大家來開會,就在戲台前。報仇在今天;耕者有其田!”
四十九 決戰之二
老吳匆忙地走著,從大街到小巷,從這條巷轉到那條巷,有許多人早就站在街口的,看見人們從巷口流到街上又流到戲台前時,已經跟蹤走來了。這裏麵有些人穿得比較整齊,露出一副極慎重的樣子。偶然有一兩個戴紳士草帽的買賣人,他們擠在人中間,和人開著玩笑。還有擦了薄薄一層粉的女人,頭發上的油光照人,衣服剪裁合身,扭扭捏捏的三三兩兩的擠在一團,站在靠後邊。也有原來留在屋子裏的窮老漢,窮老婆,這時也鎖了屋子趕來了。還有因為孩子太多無法出來的女人也抱著一個,牽著一個,蹣跚地走來。有些人問:“還不開會麼?”
張裕民站在台中央,指揮著:“婦女都靠右邊站,你們那幾個讓過來些。大家站好地位不要動。牆根前的站過來。”
人們都聽著他的號令移動著。剛剛站好,卻又都回過頭去,有人就又在往後走,學校裏的小學生排著隊來參加大會了。劉教員帶領著他們,他們還唱歌,這些孩子們像參加運動會的選手,生龍活虎的,又緊張又活潑,他們用力的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歌聲響徹雲霄。張裕民便忙著招呼,在台前讓出一角地方。隊伍便從人叢中走進來。人們自然而然地替它讓了一條道路。劉教員也忙迫得不堪,好容易才把他們安排好,又叫他們停止了唱歌。
人們在底下悄悄談話:“對象來了沒有?”
“沒有,還扣著呢!”
“看侯殿魁那老頭。”
錢文貴的老婆也站在台後邊,她拿背靠著台,時時把衫子扯來揩眼淚,鼻涕吊在嘴唇上,她剛剛給丈夫送飯回來,她一看見幹部便給磕頭,她哭著說:“打從你們當幹部以來,他爹有啥對不起你們嗎?不看金麵也得看佛麵啦,看咱錢義還是八路軍咧!”
有人嚇唬她:“你再說,就一繩子捆了你。”但她還是不走開。
有人喊:“開會吧!”
“對,開會啦!”張裕民又跳上台中央了。他仍敞著汗衫和紐扣,他望著群眾,等人聲靜下來。
李昌吹著一個口哨,“曬曜一一”
張裕民報告了:“咱們村鬧土地改革到如今已經十多天了,咱們要翻身,可不容易,咱們村上有好些剝削咱們的地主,壓迫咱們,咱們今天就來拔尖。昨天晚上咱們把那個有名的人,諢名叫賽諸葛的扣下了……”
人們不覺鼓起掌來,並且吼著:“扣得好!打他那個狗×的!”
“還有呢!”張裕民又接下去,“咱們的治安員張正典那小子,心眼裏不向咱們老百姓,向著他丈人,破壞咱們的土地改革,縣上撤了他的職,以後咱們要多看著他點……”
底下又鼓掌了。大家互相交頭接耳地說:“啊,還有這回事,這可做對呢。”並且有人喊:“打倒投降分子!”“把這些溜溝子的都捆起來。”
張裕民又說:“今天咱們這個會就是和錢文貴算賬。咱們先算算,算得差不多了,改天再當著他算,咱們農民自己來主持這個會,咱們選老百姓來當主席。你們說成不成?”
“成!”“就是張裕民!”“農會也成!”“……”幾種聲音嚷著。
“老百姓好。你們自己選好,選幾個你們覺得可靠的。”老董也站在張裕民身後說。
“成,選就選哪,咱提郭富貴。”是王新田那個小夥子的聲音。
“郭富貴,讚成不讚成?”
“讚成。咱提李老漢。”
“哪個李老漢?”
“提人還得不提名……”
“李寶堂叔叔……”
“李寶堂叔叔,好。”
“咱還提張裕民,沒有他不頂事。你們看怎麼樣?”
“好,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