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太陽照在桑幹河上(19)(1 / 3)

五十一 胡泰

這天顧湧帶著和大夥一樣的心情,也來開會了。他先站在牆根前,離侯殿魁不遠,他不願和這老頭站在一道,便又走開些,站到一邊去。可是又發覺有幾個地主的家屬,也站到他附近,他隻好又走開。他為著不願被別人注意,便悄悄擠到人堆裏麵。四周八方都有人交換意見,他們也和他講。他先不敢答應,隻聽著,他知道今天是鬥爭錢文貴,他心裏喜歡。可是又怕別人鬥爭自己,不是說自己是“金銀”地主嗎?大會開始了,他看見李寶堂當了主席,他放心了。這是個好老實人,他們很熟,從小就在一道種地。他後來買了李子俊的園子,常到園子去,開始的時候,自己不會收拾,常去問李寶堂。他們常在一起,一個替別人看園子,一個收拾自己園子,他們之間,還是同年輕時一樣,並沒有什麼隔閡。因為他們生活的方式,也還是相差不遠,勞動吃苦,他覺得李寶堂是懂得他的。李寶堂決不會把他當一個“金銀”地主,決不會向他清算複仇的。因此他就站得舒服了些,敢於看看他周圍的人,也敢答複別人向他提出的一些問題,有時也插上去發表幾句自己的見解。後來他看見劉滿上台了,劉滿的控訴引起他很大的同情。“唉!你看,他一家人給他折騰的,這假如不報仇,還能有天理麼?”因此他也跟著許多人出拳頭。後來他忽然看見他的兒子顧順出頭了,顧順要錢文貴賠他的梨樹,並且說錢文貴逼著他們講親,錢文貴還逼迫他姐姐,調戲她,不安好心,哼!這還是他兒媳婦呢。顧湧聽他兒子這樣說,有時心裏高興,覺得替自己出了氣,有時又著急,覺得不該把什麼都說出來,多丟臉啊!但並沒有誰笑話他們,隻激起大夥的怒氣,大家嚷:“不要臉!簡直是毛驢!”最後他也完完全全投入了群眾的怒潮,像戰場上的一匹奔馬,跟著大夥,喊口號,揮拳舞掌,臉漲得紅紅的,忘記了自己這半月多來的痛苦,忘記了背上的重負“金銀地主”!當錢文貴在台上歪著臉求饒,不斷地喊:“好爺兒們!好爺兒們!”他就也笑了,真有這樣的世界嗎?這怎麼搞的,這不是把天地都翻了個過嗎?哈……因此他擁護每一個站在台上的人,擁護人人的控訴和反抗,擁護共產黨,要沒有共產黨能這樣嗎?共產黨這可鬧對了!

大會散了,他回到家裏,男女老少都在那裏,好像還在開會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孩子們也夾雜在裏麵,重複表演著他們所欣喜的一些鏡頭,一個大聲罵:“這台上沒你站的份,你跪下,給全村父老跪下!”一個又用哭腔學著:“好爺兒們!”這時隻聽顧順在人叢中大聲問道:“娘,爹!你們大夥說吧,咱們的地,獻不獻些出去?”顧湧聽到這句話,就像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適才的激奮和快意,全被震落了,他呆呆地站在門廊裏,沒有勇氣走進去。這時顧順又說道:“你們說共產黨有什麼不好?他幫助窮人打倒惡霸,連咱們家的氣也給出了。咱們家的地,比錢文貴多多了,人家又不開會鬥爭,又沒派人來拿紅契;你們想,難道是因為怕咱們嗎?咱們就是老頑固,硬卡住幾畝地,咱說這可辦不到啦,咱們還是早點找張裕民他們,等人家上門來就不好看啦!你們說,怎麼樣?大伯!爹!爹呢?爹怎麼還沒回來?”

“老三的話不錯,咱們少幾畝地不打緊,也是分給窮鄉親們,有什麼要緊?咱娘兒們就這個見識。”這是顧湧大媳婦的聲音。

有些婦女也嚷開了,這裏麵帶了些昂奮,也帶了些恐怖。顧湧不願談這個問題,他不知怎樣才好,又聽到裏麵大夥找他,於是他便悄悄地退了出來。街上沒有人,他一個人在這裏漫步,他又踱回到戲台前的空地上。滿地散著一些混著泥土的瓜子殼,果核,西瓜皮,還有一頂撕碎了的白紙帽子,紙都一片片地飛在地下,隻剩一個帽架,上邊粘著幾條破紙,也隨風往這邊飛飛,又往那邊飛飛,飛不遠又躺在地上滾著。這地方因為適才的熱鬧便更顯得空虛,顧湧的心,也和那破紙帽一樣的不安定。他走到牆根前的一根木椽上坐下來了,他癡癡地望著四周,想能排遣一下他不愉快。他並不反對他兒子的意見,他隻是不斷地想,他想找個人問問:“像我這樣的人,受了一輩子苦,為什麼也要和李子俊他們一樣?我就憑地多算了地主,我的地,是憑我的血汗,憑我的命換來的呀!”這個什麼“金銀地主”的帽子,他覺得很不舒服,而且不服氣,他常常想:“我就不獻地,你們要多少,拿多少,你們要鬥爭就鬥爭吧。”

天已經黃昏了,烏鴉一陣陣在頭上飛過。這老頭兒仍舊坐在那兒,抽了一袋煙又一袋煙,而且時時用他那水漬漬的眼睛四處張望,總想找到一個可以慰藉的東西。

隔了一會,從東北角的那個拐角處,走進來了一個人影,腰微微有些彎,慢慢的一步一步朝前走,他也四方打量,卻沒有看見顧湧。顧湧看出他不是本村人,又看出是一個熟人,他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他站起來,走過去抓他。那個人忽然發現他了,也呆了一會,然後歡喜地叫道:“顧老二!親家!你怎麼了?”於是顧湧陡然明白了這是誰,他抓住了他的手,也說不出的喜歡,抖抖索索地叫道:“啊!是你,老胡泰呀!”但他忽然像看見了什麼鬼怪一樣,驚恐地把他抓緊,機警地朝四方望著,好像要搜索出什麼東西一樣,接著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到咱們家去說,你們村子上的事鬧得怎麼樣了?”

那個叫胡泰的老頭子卻坦然地答道:“咱們村的事鬧完了,咱來拿咱的車,這車他們也知道在這裏,說這是跑買賣的,不要咱的。”

“啊!”顧湧驚奇地望著他,想在他臉上找出更多的證明來。

老頭子也把他拉著往家走,邊說道:“沒事,你放心!你們村還沒鬧完麼?像咱,他們隻評成個富農,叫咱自動些出來,咱自動了六十畝地。咱兩部車,他們全沒要,牲口也留著,還讓做買賣,羊也留著的,你呢?你連長工也沒雇,就更夠不上。”

“唉,咱可說不清,他們也沒說什麼,把咱果子也收了,有人說咱是‘金銀地主’。”但他卻升起一線希望,老胡泰的家當,隻有比自己強多了的,看人家,共產黨總得一樣的鬧啦!

胡泰到他們家裏,他們足足談了一夜。胡泰說像他們家拿幾十畝地出去不算啥,地多了自己不能種,就得雇人,如今工價大,不合算。八路軍來了,跑買賣好,留下車就比什麼都強。自己過去沒壓迫過人,如今也沒人欺侮。過去捐稅大,壞人多,老實人不敢得罪他們,也是受氣。如今講的是平等,有話就能說,有什麼不好?“他們訂了我個富農,管他呢,隻要不是地主就成。”胡泰又勸他找工作組的人去談談,問清到底是什麼,還能有個全家受苦的地主嗎?就連富農也說不上。胡泰也勸他獻地,說不獻是不對的,窮人一畝地都沒有,自己也是窮人過來的,幫窮人一手是應該的。顧湧覺得他的話很對,聽得很舒服,答應照著他說的辦。

他們又談到戰事。胡泰說親眼看見許多兵,都坐火車到大同去了,還拉了許多大炮。大夥都說大同一定拿得下來,張家口滿城人都在為拿大同忙著,沒有一個人不送慰勞品的,識字的人就給前方戰士寫信。大同一拿下來,咱們買賣就好做了。還說他們村以前大夥都膽小,後來鬥倒了兩個惡霸,有個和國民黨有關係,專門造謠的人也給打了,現在還關在縣公安局,大家便不怕了。要不,誰敢說什麼?就怕萬一將來老蔣來了,又受他們的製啦。胡泰又說老蔣不行,老蔣就來不了,他們村上住得有八路軍,一個個都神氣,人強馬壯!國民黨軍都是拉來的,打仗不頂事,哼!青龍橋那一帶,他們的正規軍,還頂不上咱們的遊擊隊呢。

第二天天一明,顧湧套車送他親家走,他一直送他到河邊。他看見白鼻拉著那車,下到河裏去,想起一月前的情況,他覺得共產黨不會難為他的。共產黨幫窮人有什麼不對呢?假如自己年輕窮苦的時候,就遇著這樣一個世道,那多好!他大聲呼喚著已經乘車到了河中央的胡泰,祝福他的買賣。胡泰也回頭對他望了望,回答了他一句什麼,他也沒聽清,但他明白那意思,他們在新社會裏生存,是隻有更容易的。於是他也往回走,伸頭望了望不遠的自己的地,那片即將獻出去的田地,但他已經再沒有什麼難舍,倒覺得隻有一種卸去了一副重擔後的輕鬆的感覺。

五十二 醒悟

當顧湧找到農會去獻地的時候,合作社裏擠滿了人,院子裏也水泄不通,大門外也一層一層的站著。各人有各人的要求,每個人都來找他們,都希望立刻得到解決,裏麵屋子簡直連說話都聽不清了。顧湧看見人多,有些害怕,卻仍鼓足了氣,往裏麵擠。他問張裕民在不在,也沒有人答應他;他又問程仁在不在,也沒有人答複他。好容易擠到裏邊,卻一個負責人也沒在,隻有張步高坐在炕上,圍著他的人,一個個向他說明自己的地畝。張步高說:“咱們登記了,咱們明白。”可是人們還在重複著說:“咱的地是旱地啊!又遠,要給咱對換些好地啊!”張步高便把他的意見寫下來,好轉給評地委員會去。有的人又在說明他租的是外村地,這地究竟怎麼辦呢?張步高便又替他寫介紹信,要他到外村去拿紅契。有了契就好說話,好辦交涉了。顧湧在人堆中站了好一會,沒有人理他,張步高忙不過來,瞧也不瞧他,他又拿不定主意了。他怕說不好,這麼多人,都來反對他,那怎麼辦呢?於是他又往外走,他擠出來了,他站在街上,躊躇起來。看見許多人往街上走,走到小學校去了,他也跟去看。原來那空著的側院子,已經收拾好了,那些評地委員都在那裏。這裏也擠滿了人,有些是有事的,有些也沒事。他們好奇,他們張望著,而且等著。顧湧仍不敢走過去,遠遠地看了半天,那裏邊的人全認識,全是些好人,要是單獨在一塊,和誰也敢說。如今他們在一道,他們結成了一氣,後邊又有幾個區上同誌撐腰,好像那些人就忽然高大了,他們成了有勢力的人,他們真就成了辦公事的人,也不寒傖,也不客氣,有說有笑的,他們就誰也沒有看見他,就讓他老站得遠遠的,唉,連李寶堂也瞧不起人了,因此他又害怕起來,他隻得又慢慢地回去,他還是想:“唉,憑命算了吧,看你們願怎麼就怎麼吧。”

其實這時在院子裏邊的人,正在談到他。頭天晚上,幹部們和評地委員已經又開了一次會,他們把全村的莊戶,都重劃了一次階級,一共有八家地主,以前有幾家是訂錯了的。大夥對於他的成分,爭論很多,有人還想把他訂成地主,有人說他應該是富裕中農。從剝削關係上看,隻能評他是富裕中農,但結果,馬馬虎虎把他劃成了富農,應該拿他一部分地。至於拿哪一塊呢,是好地還是壞地,交給評地委員會決定。因此現在評地委員一麵在算地主的地畝,一麵就在估計拿出富農的一些地,這就把他也包括在裏麵了。

關於劃成分的問題,工作組和幹部們也曾起了一些爭執。楊亮的意見是交給農會去劃,但時間卻不允許他們這麼辦。章品同誌曾說,分地工作最好在五天到一個星期之中結束。中秋節前,如果不能把一切工作弄停當,那就要影響秋收,何況還有平綏路上的戰爭情況,這是一個大的問題。因此這麼一件重大的事,就隻能在一群新舊幹部的會議上決定了一切,而且等不到收集意見,就開始動作起來了。這自然免不了有錯誤。有的人也許會有意見,卻沒有說話的機會;有的人擔心自己的事,就四麵八方找幹部,找評地委員,因此院子裏顯得格外熱鬧和擁擠。

侯忠全這天也來了,他拿著兩張契約來找張裕民,兩隻眼睛骨碌碌地望著大夥,他兒子侯清槐不等他說話,就嚷了起來:“你回去!你走來幹什麼?”他還以為他爹來找他,不準他當委員,叫他回去呢。可是那老頭子隻嘻嘻地笑,結結巴巴地說道:“唉,真想不到,你們說這是個什麼世道呀!”大夥問他怎麼回事,要他慢慢地講,他才把他早上的那一段稀罕事,說了出來。

一清早,他剛從屋裏走出來,覺得門外站了一個人,他問:“誰呀?”也沒人答應,他再問,那人就走進來了。那人是從來不來的,這使他驚奇了,他趕忙往裏讓,連連招呼:“啊!是殿魁叔!殿魁叔,您請進屋來,您請坐吧。”侯殿魁一聲不響,跟著他到了屋裏,也不往炕上去坐,反推侯忠全,把侯忠全往炕上按住了,自己就撲通朝他磕下頭去,並且求告他:“忠全!你可得救救我啊!往日咱全家對不起你,請你寬大了咱吧,咱年紀大了,受不起鬥爭,你們要什麼都行,唉……”侯忠全給嚇住了,連忙拉他,也拉不起來,隻說:“坐著說吧,坐著說吧!”好容易那老頭才起來,怎麼也不肯坐炕,蹲在地下,侯忠全也就陪他蹲著。兩個人都老了,都蹲不穩,都坐在地下了。侯忠全看見他那過分謙虛的樣子,過意不去,安慰他道:“你怕什麼呢?咱們都是一家子,幾十年來了,咱們還是照舊過,咱怎麼也不能難為你,你別怕,咱清槐那小於就不是好東西。”這時候忠全女人也來了,侯殿魁又給她磕頭,她被弄糊塗了,呆呆地扶著門站著。侯殿魁便又說自己過去怎麼對不起他們,嘴裏甜,要他做了好多事,實際也沒有照管他們,他們的生活,跟要飯的差不多。他塞給他兩張契約,有十四畝地,他一定求他們收下,求他們看他老了,饒了他,求他在幹部們麵前說幾句好話。侯忠全不敢留地契,他便又要跪下,不留就不起來,哈……那老家夥還哭了呢。他鬧了一陣才走,又走到另一個佃戶家去,他就準備拿這個法寶,挨家去求,求得平安地渡過這個難關。他被昨天的那場劇戰嚇住了,他懂得群眾已經起來,隻要他還有一絲作惡,人們就會踩死他的,像一個臭蟲一樣。他走後,這老兩口子,互相望著,他們還怕是做夢,他們把地契翻過來翻過去,又追到門口去看,結果他們兩個都笑了,笑到兩個人都傷心了。侯忠全坐在院子的台階上,一麵揩著眼淚,一麵回憶起他一生的艱苦的生活。他在沙漠地拉駱駝,風雪踐踏著他,他踏著荒原,沙丘是無盡的,希望像黃昏的天際線一樣,越走越模糊。他想著他的生病,他幾乎死去,他以為死了還好些,可是又活了,活著是比死更難啊!慢慢地相信了因果,他把真理放在看不見的下世,他拿這個幻想安定了自己。可是,現在,下世已經成了現實,果報來得這樣快啊!這是他沒有,也不敢想的,他應該快活,他的確快樂,不過這個快樂,已經不是他經受得起的,他的眼淚因快樂而流了出來,他活過來了,他的感情恢複了,他不是那麼一個死老頭了。但他的老婆還在旁邊叨咕著:“你還他麼?你還他麼!他爹呀!”侯忠全竭力使自己鎮定了下來,他拿著地契往外走,老婆著急迫了出來,仍舊說:“你還頑固呀!你還不敢要呀!你還信他的一貫道麼?”他隻說:“不,我給農會去,我要告訴他們,我要告訴許多人,這世道真的翻了呀!哈……”

大家聽完了他的話,都笑了起來,說:“你為什麼不問他,是不是因為他命好才有錢的?”也有人說:“侯大伯,你不跟著他騎烈馬上西天了吧!”也有人讚歎道:“這老頭可老實,一輩子就給他糟踐,如今算醒過來了!”侯清槐也笑道:“爹,菩薩不是咱們的,咱們年年燒香,他一點也不管咱們。毛主席的口令一來,就有給咱們送地的來了,毛主席就是咱們的菩薩,咱們往後要供就供毛主席,爹,你說是麼?”侯忠全誰的話也不答複,隻癡癡地笑,最後有人問他:“這地要分給你了,你還退給人家麼?”他隻一個勁地搖著頭,答道:“不啦!不啦!昨天那麼大的會,還不能把我叫醒麼?哈……”

這些事又被傳開去,被傳開的很多的事,就更鼓舞了人們,加強了人們的信心。

五十三 加強組織

人們都不到地裏去了,一夥兩夥的閑串。他們不找村幹部,就找工作組。不然他們自己就一群群的議論,常又把議論,或聽來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意見,又找村幹部去說,這樣常常擾亂評地委員的工作。幹部們著急了,他們嚷道:“唉,你們翻了身就無法無天啦,要麼你們來辦公吧。”他們主張不聽他們的話,他們在門上貼了一張條子:“閑人免進”。楊亮說這樣不成,應該聽他們意見。幹部們不好違拗他,隻得說:“太民主了還行?這樣辦事都沒個頭了,意見還有個完麼?”因此楊亮和張裕民商量,又開辟了一個辦公開會的地方,他們把江世榮的三間北屋收拾出來,他的院子裏有一棵大槐樹,滿院沒一點太陽,人多點也容得下。江世榮兩口子,仍舊搬到他以前的舊房子去住,那裏大半還空著,隻住了一家替他看房子的窮親戚,還收人家房錢呢。農會在這裏辦起公來,楊亮和胡立功就開始來整理組織,把他們編組,重選組長。有什麼問題都在小組會上提,大家說話,評評意見對不對,小組長彙報,有事就開小組長會。這樣一來,大夥都滿意,都說這比一個人一個人去找張裕民強。張步高一個人做組織忙不過來,韓廷瑞就幫他。楊亮,胡立功,輪流到每個組去。張裕民也抽空下來。文采成天坐在評地委員會,幫助分地,但看見小組會開得熱鬧,有時也來聽聽。組員一天天多起來,不是一家一個了。於是又編組,婦女也編了組,也叫她們開會。她們把飯吃過了,收拾收拾也就聚在一起。楊亮要她們都說說自己的冤氣,說說自己的苦情。她們就說個沒完,誰說著自己的難處誰也哭。董桂花現在沒有顧忌了,她丈夫李之祥說:“沒事,你盡管去開會吧,咱還要開會呢。許有武就回不來,回來也不怕,回來了就像對付錢文貴一樣,他要真的反……對,反……動呀,哼!那還會有他的命,章品說要好好追他們的關係呢。嗯,你們,咱們姑爹都不怕啦,那就什麼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