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月早蟬鳴
人隻有在拋卻所有名利之後,才能計量自己的價值。在古埃及神話中,有個故事稱之為“死亡審判”,埃及人認為人死後會前往亡者之殿。在那裏,古埃及冥界的接引者阿努比斯通過瑪特的羽毛來稱量亡者心髒的重量,並且稱重前會首先使天平達到平穩,從而保證精確度。心髒比羽毛重者就會被魔鬼吃掉。我練字的時候,寫了“謹言慎行”四個字,旁邊還附上論語一則,為“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有人看了,自詡為小人。我說,寧可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做踏實實在的人,不做虛張聲勢的人。不做道貌岸然,而笑裏藏刀的人。不做說著一套,而做著一套的人。隻有把這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放下,把所有屬於短暫的、屬於虛偽的的事物放下,才能在自己生命的天平上,稱得淨重。而這淨重,是對塵世的愛,是對親人的情,是對往事浮沉的餘溫,是對歲月風幹的沉澱。
防腐拒變,不隻是為官者應當具備的能力,我們每個人都應該保持自身的純潔性。生活中形形*的誘惑,想法上的偏差和思想上的麻痹,都是造成墮落的開始。世間的規律,內因決定外因,內容決定形式,誘惑是自古有之的外生性因素,而欲望是內生性因素。一個人要變壞、要變質,都是從裏麵開始的,所謂“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很多強大的人,支撐他的,並非堅毅的內心,而是模仿的皮毛,如同紙老虎一般。而打敗自己的,也是自身的原因,《梵網經》有一段佛陀的預言:如獅子身中蟲,自食獅子肉,非餘外蟲。如是佛子自破佛法,非外道天魔能破。意思是說,隻有獅子身體裏的蟲子,才能吃到獅子身上的肉,而別的蟲子是吃不到的。佛法也是如此,隻可能為佛弟子所破壞,佛法本不是其它外道天魔所能破壞。佛弟子若不自律自省,精進修行,就是在破壞佛法。我們可以延伸出來,凡人也是如此,若不常常反思,自控自製,抵製誘惑,就是在破壞自身的完整性,終究是要人吃人的。
是夜,坐在客車最後一排,頭仰在靠背上,帶著耳機,山風吹進來。耳機隨機播放到《愛江山更愛美人》,時值農曆十八,月圓海闊,我竟想起已故的舊人,在他的遺物裏,有一盤磁帶就是這首歌,可惜的是,他這輩子既沒有得到江山,也沒有得到美人。“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可惜的是,他是在孤獨和疾病中離開的。人們把不幸的事物稱之為“災禍”,有天災,有人禍。天災可導致人禍,人禍亦可引發天災。人生無常,東邊的美人容顏自會老去,西邊的流水自會流去。心若隨物而化,流為俗物,自是無常。以執著心對無常事,是痛苦的根源;以無常心做執著事,是喜悅的開始。
畢業那年,有人選擇留在大城市裏,有人選擇回到家鄉,選擇留在小城鎮裏。我選擇了後者。我記得當時還在知乎上了解這個話題——畢業是去大城市還是小城市——頗有見解的職業規劃師說得頭頭是道,無非就是機遇大同時工作壓力大,眼界高同時生存水準高。然而,這個世道一般等價物不易賺,朋友告訴我,外麵的大公司競爭更激烈,哪有我說的更加公平。我想,畢竟是少數的。我曾經去會計師事務所,小格子房間裏都是人,我隻是不願在這樣擁擠,這樣煩悶的空氣中呼吸。人們追求的東西,如果超過了物品本身的功用,都是在為自我的虛榮心服務的,衣服的目的是為了禦寒,而後遮羞,再而後審美。如果再追求品牌和價格,那就是超過了衣服本身的功用,而人們就是在為了這些虛榮心,創造出一些虛擬的利益,讓人們為這些利益去追逐,而冠冕堂皇的定義為“夢想”。
“定義”這個詞有魔力。人們喜歡給自己下定義,當這個定義不適合自己的時候,又用先的定義去修飾自己。譬如定義一個人成功,每個人的狀態不同,目標不同,乞討者討到飯,他就成功了,有人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他就成功了。但在別人眼裏看來,別人的成就不是自己下的定義,並不能改變自己的現狀。我曾經聽別人說,要去大地方,見識就廣,眼界就寬。但我也沒見過多少本身在大城市的人,天天宅在家裏,見識有多廣呀?也沒見過多少背井離鄉去大城市打工的人,天天辛苦勞作,眼界有多寬呀?即便你站在高處了,眼見為實嗎?所見未必即所得。那你得到的物質財富,實實在在了吧?也未必。獲得是暫時的,或許是別人定義的圈套。把燈紅酒綠給你看,璀璨文明給你看,讓你窮盡一生完成這圈套。所見即所得,我的定義是,靜聽心音,見心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