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生命是一場甜蜜的苦役(1 / 2)

許久以來,我以為我的父母之間,沒有愛情。

爸爸是一名本科大學生。在爸爸那個年代,不說大學生,就是高中生也稀罕。

媽媽一字不識。在媽媽那個年代,孩子多,肚子都填不飽,遑論女孩,就是男孩上學都廖廖可數。

然而,他們卻令人不可思議地結婚了,並生了三個孩子。從二十歲出頭一直走到將近花甲之年的今天。這當然不是因為媽媽年輕時美麗無比或溫柔至極,讓爸爸不顧一切,而是爺爺的右派身份連累了他。因此接受這樁婚姻,最初爸爸多少感到有點委屈和無奈的。

記憶裏,他們經常吵架。媽媽是急性子,田地裏農活沒幹完,地裏莊稼長勢不旺,小豬仔生病不吃食了……

媽媽就會愁急得整夜睡不著覺。爸爸是慢性子,老家土話叫“憨性子”,遇事不急不慌,鎮靜自若,爸說這叫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媽媽說老虎攆來了還要看看是公是母。

小時候幾乎一到大年三十都得吵一架,起因其實不值一提。大年三十白天都得貼春聯、貼門慶、貼年畫,據說貼得越早越能給來年帶來好運。急性子的媽媽總嫌慢性子的爸爸貼得太晚,過年事情本來就多,拔起蘿卜帶起泥,事情套事情,越數落越來氣,越來氣越數落,結果往往是鞭炮的硝煙味和吵架的火藥味,當了年夜飯的佐餐。

爸爸在離家十多裏的另一個鄉中學任教,去學校的路都是山路,一到下雨,泥濘難行,深一腳淺一腳的黃泥巴。爸爸雖然是工作的人,但農活也是樣樣好把式,犁田打耙,車水侍苗,樣樣能來。他對工作和學生很負責,又常帶畢業班,因此工作農活經常兼顧不了。但犁田打耙這種大農活,再能幹的女人都做不了,因此到了春耕季節爸爸常常是天不亮就下田去犁田。

一次,天不亮,爸爸肩上扛著犁,牽著老水牛就準備下田了,媽媽在後麵扛著耙,帶著起早做的簡單早飯。

一個田犁好耙好,太陽也升起丈把高了,因為今天要進行畢業班摸底考試,所以爸爸吆喝好老水牛,腳也沒洗飯也沒吃就帶著一腳泥匆匆往學校趕,媽媽追在後麵喊:“把早飯吃了再走啊”,“來不及了!”爸爸邊跑邊答。

爸爸轉了一個山坳就不見影子了,媽媽繼續在耙好的田裏做些平整工作。看著田埂上爸爸沒來得及吃的一搪瓷缸飯菜,想爸爸到了學校就要工作,再說食堂過了早飯時間,那就要餓一上午啊,可別把身體餓壞了。

想到這裏,媽媽再也無心幹活,讓附近幹活的鄉親照應一下田裏,就揣著搪瓷缸往爸爸學校趕。

媽媽年輕時身體非常壯實,再加上要強的性格,幹活吃苦耐勞,人稱“鐵人”。後來年歲大了,終歸歲月不饒人,漸漸也生病了。媽媽做姑娘的時候就有膽道蛔蟲這個病,痛起來恨不能鑽天入地,然而那時醫療條件實在太差,一直治不了。奇怪的是結婚之後許多年沒有犯病。後來年紀大了,舊病複發,並且連累到了肝,導致肝髒部分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