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淩晨,6點。
風頭如刀,悍雪橫掃。
一輛救護車呼嘯著衝進茫茫雪霧之中。
救護車護送的,是一個肝髒,它剛剛離開陪伴了59年的一個軀體,現在它要繼續前行,去履行一個莊嚴的使命,延續另一個垂危的生命。
救護車正在駛離的後方,是北京宣武醫院。這裏,數名醫生正神色凝重、細心而完整地縫合一個已經沒有肝髒的胸腔,這顆胸腔中的那顆心於2個半小時前停止了跳動。
救護車正在駛往的前方,是天津武警醫院。那裏,一盞水銀燈下,一位等待肝髒移植的病人,已經躺在水銀燈下,醫生正在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能呼吸時,就要有尊嚴地活著;臨走時,我要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生命像接力那樣傳遞給別人。隻要我身上還有一件對別人有用的器官,當最後離開現實世界時,就一定無保留、無條件捐贈他人。”
他怕冷,他蓋著自家的那條羽絨被走了,卻留下了他的脊椎、他的大腦作為醫學研究;留下了肝髒給瀕臨絕境的患者帶去生機。
寒夜的徹骨,刹那間,被一個依然溫潤、依然鮮活的肝髒溫暖。
徹骨的寒夜,一瞬間,被一個叫“史鐵生”的名字照亮。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這九個字放在史鐵生身上,是那樣令人心酸地契合。17歲中學未畢業就插隊去了陝西一個極偏僻的小山村,一次在山溝裏放牛突遇大雨,遍身被淋透後開始發高燒,後來雙腿不能走路,運回北京後被診斷為“多發性硬化症”致使雙腿永久高位癱瘓。20歲便開始了他輪椅上的人生。
病症的後遺症導致眼睛複視,脊髓功能的損害導致小便反流使腎功能受到嚴重損害,泌尿係統感染導致敗血症。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經過及時治療,眼睛得到恢複。
史鐵生與各種痛苦的病痛周旋30多年。十多年前腎病加重,轉為尿毒症,必須頻繁地做腎透析才能維持生命,隻有中間不做透析的兩天的上午可以做一點事。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停止寫作。他曾不無“幽默”地說:我的職業是生病,業餘是寫作。
在最生龍活虎最狂妄的20歲青春年華裏,突然沒了雙腿成了一個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幾乎什麼都找不到了的“廢人”,這幾乎挑戰了一個人的最高理智極限。他的脾氣變得陰鬱無比且暴怒無常,他常常會突然狂暴地捶擊自己,喊著:“我活著還有什麼勁!”母親撲過去抓住他的手,“咱娘兒倆在一塊兒,好好活,好好活……”,事實上,這個時候母親的肝病已相當嚴重,常疼得整宿整宿睡不了覺,可她將兒子瞞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