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瑞士國度日(1 / 2)

自諾佛爾山村回來以後,雨絲陸陸續續的不斷。但我並沒有什麼不滿足。我覺得天好便出去遊湖,不好則在家談天,而且從窗口看湖上的雨景,一樣都是快事。間或也有雨住的時候,如前天下午,我們便到湖上去釣魚,如昨天傍晚,我們便到輪船碼頭去看落日。可惜釣魚的成績依然不好;前天五個人乘了劃子出去;自己三個人以外加了兩個本地郵局裏的小朋友,居然釣不到一條魚回來。當初還懷著好大希望,後來逐漸減少,少到絕望。但那兩位小朋友興味好,尤其是亞爾培,覺得即使沒有魚也該有別的戰利品來抵償才好,於是在水麵上看見東西便撈,而且大膽的駛去,幾乎要到對麵的蒙德歐了,才載了滿船的木頭柴塊駛回聖祥哥爾夫。

昨天下午到輪船碼頭,看雨後的南山(Dentsdu Midi)。麗芒湖上色彩的變幻,本較西湖複雜,其中尤以南山的變幻為最動人。如果照它那樣多的變幻推測起來,南山的本身可以說是沒有色彩的,完全隨著它周圍的一切而為轉移。但是它畢竟朝朝暮暮都在那裏,與它比較接近的或有意研究它的人們,難道說不出一個它最愛表現的色彩麼?我說有的,是肉色。以肉色為基本,再在這肉色上麵表現出它的喜怒哀樂等等來,這便是在麗芒湖上所看見的南山了。昨晚正當雨後,夕陽在日內瓦一角,光射到南山上,隻一二十分鍾,我們竟有眼福看到它在閉幕以前表現最精彩的一出,而且是在麗芒這麵大鏡前,它既不是劉老老般會把自己的影子認做親家母,自然隻有神彩更加煥發,映帶更加多趣的。

今天是瑞士國慶日。我們三個都是外客,雖曾躬逢法國的熱鬧國慶,但對於瑞士情形不熟,不便先向他們問長問短。而且我也想到,法國人的愛熱鬧,自有他們的特別國情,別國未必和他們一樣。凡在這種熱鬧的大節日裏,我想酒是一個熱鬧的重要分子,而瑞士卻是一個禁酒的國家,閱兵也是一個熱鬧的重要分子,而瑞士卻是一個局外中立的國家,所以我們料定,即使有若何繁多的儀式,也一定不和法國一樣的了。

但我們隻是默察。房東德立發先生在輪船上工作,昨晚並沒有回來。麗芒湖上的輪渡是隻開六個月的,也像諾佛爾村的侍女隻幫四個忙月一樣,一交秋冬,遊人稀少,輪渡既然停止,德立發先生便家居了。家居的六個月,依然支付半薪,然德立發先生決不肯閑蕩的,在這休息的六個月裏他便做木匠。至於在作工的六個月裏每月四個禮拜日是並在一起休息的;我們也看見過在休息時期裏的德立發先生,那是一到家,連輪船上的製服也沒有完全脫去,便取一把鋤頭到園裏去工作的。從這些情形推測,今天國慶日的不放假也是當然的了。

德立發夫人是德立發先生的後妻。她自己對我們講,她在沒有和德立發先生結婚的時候,是日內瓦一家大銀行裏的廚子。所以她不但懂得許多上等筵席的烹調方法,她還善於製作精細的點心。她常常回憶日內瓦的繁華,因為我們打聽她到日內瓦去的船價,便給她一個講述並讚美日內瓦的機會。又因為她常想表現她那高明的手段,所以常常慫恿我們吃這個那個菜,吃這個那個點心。她的工作是一天到晚沒有休息的,不是在家裏洗衣服或收拾屋子,便是到園裏去種菜;不然,便到別人家裏去搜羅了衣服來洗;再不然,便到美景旅館等處打聽,是否需要工作,去給他們在廚房裏幫三天五天的忙。她對我們說,她曾經替人擔保一筆木器店的帳款,她那朋友後來搬了木器到別處去住了,這筆欠款完全由她付出。因為上了這個大當,所以非再這樣苦苦的工作三年,是填不滿這個虧空的。這固然是她苦苦工作的一個理由,但我以為在這樣普遍愛作工的空氣裏,即使一旦還清了虧空,德立發夫人決不會好吃懶做的;不然,聖祥哥爾夫全村不見有一個好吃懶做的人,難道他們都因為有著虧負嗎?在中國社會裏,時常看見有好吃懶做的,例如我自己,難道因為我是富翁嗎?決不然的,隻是因為情願餓死,懶得作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