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紀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清早,從清涼山上望下去,見有不少的人順著山上大路朝東門外飛機場走去。我們《解放日報》的同誌也紛紛下山,加人向東的人群,一同走向飛機場。
人們的心情很不平靜。兩個星期來形勢的發展真如天際風雲,瞬息萬變,表現了一個曆史轉折時期特有的複雜關係。記得八月十日夜間,新華社的譯電員帶著剛剛收到的日本投降的消息,一路喊著從我們的窯洞門前跑過,不到天亮,這個消息便像一陣風傳遍了延安。第二天晚上,南門外新市場上便出現了群眾自發的慶祝集會。賣水果的農民把一筐一筐的花紅果子拋向空中,喊著讓人們吃“勝利果實”,有些學校的學生把棉襖裏的棉花掏出來,紮在棍子上,蘸著煤油點起火把來,在大路上遊行。
當時群眾對抗戰勝利的熱烈心情是誰也不會覺得過分的。但是過了兩天,令人激憤的消息接連傳來,蔣介石下令不準八路軍、新四軍受降……新的內戰危機忽然又迫在眉睫了。毛主席八月十三日做了報告(即《抗日戰爭勝利後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指出“內戰危險是十分嚴重的,因為蔣介石的方針已經定了”。
那幾天,不要說那些燒棉花的人不免後悔,大家心裏也都憋了一肚子氣,把勝利的歡喜化為對蔣介石的憤怒了。
八月二十七日,延安飛機場上飛來一架美國飛機,那是美國特使赫爾利和國民黨政府的代表張治中將軍來了。來做什麼?“還不是緩兵之計!”人們私下這樣議論。當天夜裏,黨支部忽然傳達了中央關於和國民黨政府進行和平談判的通知,思想上說什麼也轉不過彎來,何況是毛主席要親自去重慶!當時心裏像壓上一塊石頭,點著一把火,又沉重又焦急,通夜不能入睡。
那天夜裏,延安的許多同誌,各個解放區的許多同誌,也許都是在焦急和不安當中度過的吧?誰不知道蔣介石是個最無信無義的大流氓?誰不知道美帝國主義在支持蔣介石政府挑動中國的內戰?赫爾利假惺惺地跑到延安來,顯然也是心懷叵測的。
當時的情形真是令人不安。不少同誌氣憤地說:談判自然可以,這無非表示蔣介石和美帝國主義不能不承認我黨所領導的人民力量的強大。不能不承認中國人民的強烈的和平願望,不能不承認蘇聯戰勝法西斯以後國際形勢更有利於和平民主罷了。但是毛主席不能去。要談判,請他蔣介石到延安來,咱們保證和“西安事變”一樣,有來有去;談不成不要緊,要打仗,戰場上去見高低。有不少老同誌感情深重地說:自從上了井岡山,毛主席就沒有離開過我們一步,五次反“圍剿”,萬裏長征,八年抗戰、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軍隊和自己的根據地,如今,卻要親自去重慶和蔣介石談判!
但是黨中央決定了,通知也說得清楚,這是鬥爭。在當時的形勢下,我黨中央提出和平、民主、團結三大口號,是符合全國人民的要求的。要是蔣介石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拒絕和談,發動內戰,他就是自取滅亡,革命勝利還會來得更快一些。
這正是我們黨在決定國家命運的重要關頭所采取的唯一正確的方針。所表現的大公無私的態度。毛主席親自去重慶,更是為國家民族而置個人安危於度外的大義大勇的行為。單是這一點,已經是可以昭革命之大信於天下了。
送行的人群陸續朝飛機場走去。出了東關大街,轉過一個山嘴,不遠就是飛機場。機場上停著一架綠色的軍用座機。記得修飛機場的時候,延安的許多同誌參加了勞動,把鑿得平平整整的大石頭一塊塊從山上拖來,一塊塊按直線鋪平,放穩,砸結實,幾十個人拉著大石滾子碾來碾去,還唱著歌,喊著號子。當時人們都很興奮,勞動得特別賣力氣,心裏想著,延安修飛機場了,咱們也要有飛機了,抗戰形勢要發生重大變化,勝利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