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柴米煙火巷,自然也有極致富貴窩。
二月裏春光淡沲,臨湖沿岸楊花風吹滿麵,一片畫棟飛甍枕水而臥。遠遠望去,便是一派富貴風流,錦繡景色。
一襲青衫布袍的薑羲,手提菜肉竹籃,素錦袍角沾了泥點子,腳下軟鞋沾滿塵土——落在這片堆金砌玉之中,渾身都寫著格格不入。
佇立在薑羲身前的黑衣冷麵侍衛,卻巍然不動,抬起手臂作邀請狀,除了那張毫無表情波動的臉,不論動作還是語氣,都將教養二字刻入了骨子裏。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侍衛,而是一個基於世家門閥百年底蘊才培養得出的侍衛。
薑羲在心裏判斷。
再看麵前這片雕梁畫棟的樓閣建築,位於整座樟州最繁華熱鬧的黃金地段,卻靜悄悄地敞著大門,無一人出入——
薑羲又在那“貴”之前,加了一個“富”。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富貴高粱子弟,怕是這樟州數一數二的世家子弟。
偏偏薑羲來到這大雲王朝的樟州城之後,壓根兒沒去打聽過什麼世家勢力,就算有了以上推測,其餘也不過兩眼一抹黑,連“邀請”她的主人家身份都判斷不出來。
麻煩呐。
薑羲在心裏感慨,腳下卻沒有磨蹭,在那侍衛出聲再次提醒之前,提著手裏的菜肉竹籃,從容閑適地往這樓裏而去。
一路進內,趾高氣昂的奴仆站出來狗眼看人低的橋段並沒有出現,薑羲有些可惜,否則她可以借著機會,頭也不回地掉頭離去,免去一樁麻煩。
戲劇創作果然還是太戲劇了。
領前的侍衛對薑羲突兀的唉聲歎氣不置一詞,活像個泥胎木偶,把她帶上四樓也是頂層後,就消失在重重霧紗薄帳之中。
薑羲不管別的,她興致勃勃地望著樓外那片山水景致,感歎不愧是驕奢淫逸的富貴世族,這層樓的位置,不論從高度還是角度,都足以將最美的臨河風景盡收眼底。
近處有層樓疊榭,河水粼粼;遠處有重巒疊翠,高鳥飛。濃墨淡彩,列已成畫,還不須多一筆一畫,已是人世間至高的視覺享逸。
薑羲原本有些心氣煩躁,可是看到這樣的景色,煩躁也成了烈陽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隻剩下涼風習習、腋下生風。
隻是她的興致沒能維持多久,就被人打斷了。
幾名婢女魚貫而入,手裏各自捧著梳洗器具、衣物配飾等等,踩著厚底軟鞋,輕盈無聲地靠近薑羲,直接就要幫她寬衣。
薑羲避開了其中一名想要接過她竹籃的婢女,退後一步。
“不用,我自己拿著挺好的。”
為首的婢女總算抬頭,雖禮儀規矩絲毫不差,但薑羲還是從她的眼睛深處看出了幾分然的自傲。
“我家郎君喜淨,煩請貴客見我家郎君之前,淨手更衣。”
話雖得客氣恭敬,薑羲摸著下巴,聽著卻不大樂意。
笑話!她好歹性別為女,外衣一脫豈不什麼都露餡了?
薑羲尚且覺得這個身份很好用,還沒打算揭穿,自然不要婢女們近身。
“正好,我也不太想見,那大家就各自珍重,告辭!”
薑羲幹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婢女清秀明麗的臉上顯然露出幾分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