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之外,轉眼就成了大雨澤國。
開闊曠達的山景在雨幕下逐漸迷蒙不清,越來越大的雨勢,就像是一直以來被薑羲壓在心頭的那些沉甸甸的東西,揮之不去。
她眺望遠方,目光生出迷茫。
樓塵在側,自然也就看到了薑羲此刻的神情。
她大概沒想到,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竟然會有這麼複雜難懂的神情。那蒼茫曠古的眼神,更是她前所未見,連古井無波的心都忍不住生出些許好奇。
少年很神秘。
少年也很困惑。
樓塵正待些什麼,卻見少年眼中的陰雲沉沉被什麼東西快速破開,金光乍裂,清明可見。
不過轉瞬間,薑羲親手執慧劍,斬去了一切的迷茫、困惑以及不解。
“你像是堪破了什麼?”樓塵忍不住發問。
薑羲嗯了一聲,回首過來時,已是笑意盈盈:“我隻是明白,我現在所有的迷茫,都是無用的東西。”
她沉靜片刻,昂首而吟——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薑羲停下,輕笑,而後起身來到竹亭欄杆,憑欄眺望雨勢。
大好山河景色,都在她目之所及處。
一場忽如其來的急雨,又突然地停下。
雨勢漸,斜陽破開烏雲,照在不遠處的一山頭之上。
碧空被一場大雨洗淨,越顯青冥浩蕩。
她平靜的聲音在繼續: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詩成,雨停,心靜。
薑羲回首,迎上樓塵震撼莫測的眼神。
“極好……極好。”樓塵不由自主喃喃道,“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句話,就像是一柄利劍,直直刺破了她多年以來的心結。
就像剛才的那場轉瞬即逝的大雨,人生的風雨可否也能如此?
“你的豁達,我不如。”樓塵道。
薑羲已經回到她對麵坐下:“不是豁達,隻是接受。與其沉浸在苦難之中,不如昂首看四周,迎接我們的是未來。”
她似乎也看出來,樓塵像是沉浸在什麼過去的苦痛之中,至今掙脫不得。
“哪有這麼容易。”樓塵低聲了一句,又道,“不過,你的一首妙詩,讓我心中豁達不少,能否讓我抄寫下來?”
“當然。”
樓塵備好筆墨,提袖而寫。
她的字清雅娟秀,一行行如流水在筆尖傾瀉。
寫至結尾處,樓塵卻停筆不寫了。
“怎麼了?”
樓塵苦笑:“我隻是……發現自己寫不出這首詩的豁達明了。”著,她將筆遞到薑羲麵前,“還是請你來吧。”
薑羲也不推辭,接筆重寫。
這一次是一氣嗬成,在紙上謄抄完整首詩。
“不落款嗎?”
薑羲搖頭:“還是不了。”
雖然借用大詩人的詩才幫她過了這第三關,但薑羲還是無法繼續厚著臉皮,堂而皇之地宣告這首詩是自己所做。
這落款,還是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