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李世民除了在新婚那夜醉酒,毫不保留地吐露出對我以及這樁婚姻的厭惡外,在其他時候,他仍是個有禮的翩翩君子。但這隻是有禮罷了,甚至連溫柔也扯不上。隻有在人前,他才會象征性地輕觸我的手,勉強扯出一絲微笑。
每夜,他都會在書房呆上大半晚,或研讀兵書,或策劃興兵事宜,或歇息片刻,但,他似乎很厭惡踏入我們的房間,哪怕一步!我每夜都會為他,還有那些徹夜爭論的將士們準備夜宵。
“漢光武說‘娶妻當如陰麗華’,那是他還沒見過咱們的二少夫人呢!”因為我有時也會為他們出謀劃策,於是那豪爽的尉遲敬德常常將手搭在我肩上,大咧咧地說道。而每逢這樣的時刻,李世民便會輕拍我的肩,示意我先下去,那些將士也隻有暗歎可惜。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這樣,在李家一眾人對我的照顧下,到了歸寧的日子。
因為舅舅遠赴嶺南當官,我歸寧的第二天他便啟程了。但他卻留了一個很奇怪的疑問給我,那匹出現在我和世民屋子前的白馬,還有占卜師那“坤厚載物”的預言。
於是最精彩的第二天,卻隻有哥哥等我歸寧。哥哥早就在大門等著我們了,還抱了一捧嬌美的洛陽牡丹,姹紫嫣紅,開得甚是美麗。我驚呼,輕輕摩挲著還帶著晨露的花瓣,好美,好香!嗬!不禁自嘲,我是有多久沒呼吸過這隱隱透著幸福的空氣了?抑或是,自離開洛陽後,幸福就再也沒有降臨我身邊了?這二者,似乎是一樣的。
跟哥哥扯了幾句家常和近況,便被嫂子拉到內室了。臨走前,瞥見哥哥似乎很是凶狠地瞪著李世民。這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最近過得可還好?”說話的是嫂子林淑蕭,她原是哥的侍女,但她和哥哥兩兩情相悅,被長孫安業逐出家門,我們亦沒有太大的門第之見,後來娘便做主讓哥把她娶進門了。我一直很尊敬她,也認為嫁做人婦就應像娘和她一樣賢良溫厚,相夫教子。但很可惜,也很諷刺,好像我現在的丈夫,並不需要我這樣做呢。或許是,他是不屑於我的吧?
“還好。”我微笑。的確,李世民對我很好。但哪種好,隻是禮儀上的,也基於雙方的利益,並沒有摻雜任何情感。記得新婚的第二天早上,望著他熟睡的臉龐,不禁撫上,輕喚一聲“世民”,而仍在睡夢中的他卻大叫著“紫衣”,仿佛意識到什麼,他突然轉醒,惡狠狠地瞪著我,說道:“不許叫我世民!不是跟你說過,叫我二哥嗎?”
忽略掉心中的波瀾和那漸漸冒起的酸酸的泡泡,我為他擰幹毛巾,敷在他冰冷的額頭上,佯裝沒事:“二哥,你先擦臉吧。”
之後,我便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喚他作“世民”,無論人前人後,我都叫他“二哥”。因為,我知道,“世民”是紫衣對他的專屬稱呼,是他的禁忌,除了她,他不會允許任何人這樣叫他,即使是公公婆婆,即使是我。
與嫂子閑聊了幾句,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回到了自己出嫁前的閨房。掀起珠簾,細細撫著紅木的床,梨木的妝台,還有那係著鈴鐺的五層柳木書架,上麵的書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甚至連細塵也沒有蒙上。這大概是哥的傑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