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侍從說:“側夫人早在城主暴斃的第二日,也在城主床前飲毒自盡了。”
我一下子跌在地上,心裏空的好似再也填不滿了,空的連眼淚也流不出一滴。我撫上麵頰,好似不能接受自己冷酷無情的事實,但無論怎麼摸,都是幹澀一片。類似的場景曾在我娘身上看過,當傳話的人告訴她我爹去世時,她也是一臉死灰但卻不哭不鬧,六神無主之餘也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直到她親眼目睹我爹的屍體才崩潰哭了出來,因為理智已經不能說服更多,唯有相信現實。
我問:“合歡去前,還說過什麼?”
老侍從交給我一塊琉璃,那是合歡的貼身物:“她說,留給她的妹妹,還說其實她並不記恨莫城主,也不嫉恨她的妹妹比她幸運,隻是一直不甘心生為奴才就要一生為奴的命運,總想著打破,可沒想到打破了命運,也打破了身邊親人的心,她很後悔,更不願放下城主和夫人,知道夫人早晚會跟上來,所以先一步過去為他們打點好一切,希望在陰間繼續為奴補償生前欠下的一切。哦,還有,她說如果有可能,希望她的妹妹不要再為奴為婢。”
離開啟城前,在老侍從的幫忙下,我們簡單處理了城主一家三口的屍首,盡量將他們都放上一張床。
看著合歡的臉,我終於哭了,哭了多久已經忘了,隻記得在哭的時候,眼前是黑壓壓的,大約快要失明了一般。我終於能理解我娘為何把眼淚留到最後了,因為事實擺在眼前,活人已退無可退,斯人已矣,再沒什麼可失去的,活人卻要承受言語難以形容的悲痛,難怪老一輩人總說親人去後,活人也會折壽五年,那五年多半是被哭掉的。
我爹去世的時候我沒哭,我娘改嫁的時候我也沒哭,倒是合歡去了,我一次哭了夠本,後來想想,這是因為血緣上的親人還不如合歡來的親吧,畢竟我和爹娘感情淡薄,合歡身上便傾注了我所有的親情,所以這一哭,便意味著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老侍從問我:“城府的人都跑光了,姑娘打算怎麼處理剩下的事?”
我恍恍惚惚的站起身,環顧四周,張了幾次嘴才發出聲音:“哦,那便燒了吧。”
這時我才明白當初為何沒有和莫珩走,上天安排我留下來為他們了結後事,因為老侍從一個人實在是無能為力。
聽當時城外正在研究蝗害屍體的自然科學家說,遠遠就見啟城最高處染了紅霞,煞是好看,好像是這座即將死去的城池最後一次燃燒了生命,許久許久後,見城門那兒走出兩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兩人回頭望著天邊紅霞,身軀映在紅光內,形成了一幅難以言喻的美感。
不得不提的是,在啟程滅亡的過程裏,天朝那邊沒有采取任何援救措施,可能是路上傳信耽擱了,也可能是天朝認為啟城招安另外三國已經完成了曆史任務,早該自然滅亡了吧,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少了啟城,餘下三國更容易行程三足鼎立的局麵,互相牽製。畢竟古往今來多少吵架,都是雙數掐,單數和,就好比兩口子總會吵架,多了一個孩子就會和睦些的道理一樣。
之後,我和老侍從一起上了路,沿著國道往天啟城走,途徑的人都在談論城主三人先後殉情的傳奇佳話,好似啟城的滅亡還抵不上愛情的殉葬來的津津樂道。
老侍從問我,為什麼選擇在天啟國重頭開始。
我說:“哦,沒什麼,就是想問問莫城主為什麼不救啟程吧?”
說起莫珩,我又想起了合歡,也許這種條件反射將會持續到我生命終結的那一日。
而合歡到底喜歡城主多一些,還是莫珩多一些,這已經成為了永遠的謎。若是硬要我分析個頭頭是道,我隻能說,莫珩是合歡的遺憾和潛藏在心裏的夢,這個夢是瑰麗的,隻除了最後那一道美中不足的裂痕,但這世間沒有完美的人或物,所以我也相信合歡是可以原諒這種美中不足的,而城主是合歡唯一經曆過的男人,就算不是最愛,也因他付出了她唯一一次的生命,自古殉情都高於愛情,所以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愛,也有理解、關懷和一路相隨的默契。
這麼一評價,合歡的曆史地位立刻得到了升華,到底在這樣一個女人心中,是國家的愛更崇高,還是兒女私情更可貴,答案不言而喻,早在若幹年前,她已經辭去了一段初戀,又何況心裏從未實現過的夢呢,真是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