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能夠覺察到自己是在移動的,但是與此同時他的一部分好像被冰封在了原地,每走一步都是這樣。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無力,並非完全因為衰老,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他感覺到好像要跪下,但是他堅持著沒有倒下。隨後他感覺到這風其實是存在方向的,隻不過過於微以至於幾乎不可能察覺。在所有方向上都有風,風替代了周圍的世界,成為了動態的,但是平衡的某種規律。
一切都在顫動著,仿佛從雲擴展到了其他事物的其他方麵上。他已經看不見了,因為他不可能睜開眼睛。無論從何種意義上來這都是極其危險的,但是他還在踉蹌著,艱難地前行,並清晰地承受著同樣困難的壓力。
接著空撕裂了。
這中間在他的感覺裏存在一瞬間的遲滯。不是雲本身,而是真正的空從裂縫裏瘋狂地湧入,還有光也從裂縫裏湧入,朝著所有零亂的方向擴展,並照亮所有籠罩在山、樹、水和花上晦澀的迷彩。仿佛它們本來並不具有這些形狀,或者僅僅是從沉睡中被喚醒。
一切事物幾乎是在突然點亮,突然被賦予了形狀和意義。從寬廣的山脊延伸至目力所能及的疆域內,縱橫幽深,無比宏偉,無比廣闊。而光並不推進,隻是出現,突然這樣出現,明亮了真實,所有他曾經以為自己了解,最終卻發現一無所知的真實。
風還在繼續刮著,從呼嘯轉變為了帶著怒氣和驕傲的咆哮。像許多不可見的曲線在虛空中延展開來,帶上了形體。於是空終於呈現出了真實,悠遠無比的湛藍色,他不曾意識到原來空是這樣的顏色。
忽必烈抬起頭,陽光利劍一般地刺向空正中的位置。然後他看見了空上的曲線,龐大的,也真正真實的曲線。有什麼東西正在橫渡空,正在神的道路上行走。
那是神之舟麼?
他甚至不知道它要往哪個方向去,隻知道它以可見的速度,同時又是近乎無限的速度在橫渡空。而空也是無限廣闊的,經往無限的地域,無限的時間。他能夠想象這偉大的景象在九之上演現,也同時在蒼莽之中所有的地方演現。
忽必烈清楚地感覺到了作為人的無力。這山多麼龐大又何其渺,他的智慧又何其渺。人終其一生都隻能囚禁在大地和無數渺之間,甚至永遠沒有機會接觸到與其有關的任何一個部分。
風還在凶猛無比地咆哮,讓他更加地踉蹌在原地,但僅止於此。他知道這麼偉大的事物並不會因為所謂人的智慧而有所停留,也不會有任何的哪怕改變。
那曲線就像水上的紋路,向兩旁緩慢卻有力量地推進。同時發出了超乎雷霆的巨大磅礴的聲響。他看見火席卷了那個正在經過的形體,和空的顏色何其相近地緩慢燃燒著。無數的雲霞從那道無限長遠的軌跡裏蔓延開來,形成了消散而又無比龐大的波動,這是他曾經無限地想要追詢的東西。無限龐大,無限廣闊,無限地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