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道舊息不思量(下)(1 / 3)

此時的蘇婉歡天喜地跟在神君身後往林苑處蹦躂去了,神君的眼角自是瞥到蘇婉的滿臉欣喜,那表情就跟見到滿桌全葷一個樣,渾然不覺這可能就是她的最後一頓了,於是白衣神君輕啟薄唇,剛想出言警告卻忽然忍住了,有點想看到這個丫頭吃飽喝足後再聽到這個消息的表情,於是又閉上嘴,嘴角卻不禁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乍一看有點像抿了抿嘴。反正蘇婉是真的都沒看到了。

隻見白衣神君閃身進入桫欏樹叢,步履之下飛揚的衣袂揚起的桫欏花葉點綴了那人的衣角,可那神君目不斜視,隻盯著前方,好像有什麼要事一般往正殿方向大步而趨,蘇婉在後頭低頭盯著那人揚起的衣角蹦躂得累了,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但又不好意思提意見,隻好埋頭跟著,一邊納悶:難道自己找到個好主子?知道屬下餓了,就親自趨步找吃的給自己?

這……這也太不像此人,哦,不,此神的作風了吧?

不對啊!

由於腦子終於在這福靈之地開了轉,蘇婉驚得停下了腳,忙放眼一望:哪還有神君的半片影子?

一整片桫欏海冠,翩飛十裏不見彼岸花,雙生娑羅樹赫然眼前,蘇婉知道自己又迷路了,早已見怪不怪的蘇婉無悲無嗔,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收起一絲不安與心悸,那人怕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白蘇婉不是還是走到這裏了麼?我白蘇婉不是照樣還能記得你麼?憑什麼同樣都是重生後的記憶,我可以記得你,你反而什麼也記不得呢?原本隻想找到那傳說中的鳳凰的眼淚,還是你親口所言:“鳳凰泣血成珀,可以重塑蒼生萬物……。自然包括前世今生的記憶了。”可諷刺的是:

如今那血珀在你那,可你偏偏還是忘了自己的前世。這次,你好像說錯了呢。

蘇婉安靜地伏在雙生娑羅樹下,發起呆,放開已經有些被刻意淡化的思緒,去追起千年前的一個模糊影子,一直以為那隻是自己偶然夢到的一個影子罷了,沒想到千年後還是讓自己撞上了。

五百多年前的尉遲子還是道出了蘇婉的心劫,“又讓尉遲子猜對了,為什麼倒黴的總是我呢?”蘇婉感到臉上、心上一片冰涼,比那人的手還涼卻比那人的眼神要暖。呆呆地糊想一陣,才發現自己已經哭成淚人了,一抹臉,蘇婉長長歎一了一口氣,鬆開手,一抹淡黃色的桫欏花瓣正從手中飛走,紫褐色的枝幹下卻讓蘇婉想起了白色的碧梧林,還有那一片白練般的火光。

那年蘇婉才“知道”:原來繁然的天劫是業火;原來繁然是有真身的,而那真身竟是一隻白鳳;原來,火,也可以是皤然恣意的。

蘇婉那年才“明白”,為什麼那人會願收留自己這隻九尾白狐的幼苗並保全了性命,想是那人天性使然吧?為了與他毫無幹戈的蒼生業障竟然可以去死的家夥,恐怕當時覺得救了自己也隻是舉手之勞吧?

可是混鯤祖師說這明明也是緣啊!

隻是一場大火莫名其妙地把蘇婉和那人的前緣燒得一幹二淨,“這樣算來,繁然……該是又要入劫了吧?”可笑可歎如今竟一點都記不清那人的音容了,隻有破碎的片段和模糊的白影,一如濃霧下的鏡花水月,不真切,唯獨那一雙丹鳳眼,像是印到蘇婉心底去了,不論在夢裏還是三生途末路,蘇婉都記得清清楚楚。但,也隻剩這一眼了。可笑千年到了末了,卻隻剩下這一點印記了。

十生淨蓮池底的魔妖之怨怎麼可能那麼輕鬆化去?那次,天地因神悲而泣雨百年,也是因為繁然的離開吧?蘇婉天真地以為“涅磐”可以重生,在來生海守了五百年,隻見到那人最後一眼,又到浮生海守了五百年,卻再也沒見到本該天天見到的那一個人。

蘇婉還想到一個奇怪的念頭:每當見到滾滾塵世裏有多少人落入浮生海得到了新生,終於也忍不住跳了下去,浮生海的海水真的是鹹鹹的啊,恩,還有點苦苦的,有點像鹽津黃蓮子的味道呢。

可是後來為什麼邵景表哥要撈起她呢?為什麼爺爺說她傻呢?是不是她真得沒有來生呢?是不是神就真得沒有來世了呢?唉,用那人的幾萬年的修為換來一個無解的答案真是虧大了。

那些年,她連誅仙台都敢往下跳,終於鬧得青丘神心慌慌,唯恐這位命途多舛,好不容易討來繁然費心改了命格的青丘獨苗白蘇婉想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