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與紅喜、醉兒三個,跟著兩個丫頭,自去別處歇息。
李青歌姐弟則在容氏等丫鬟仆婦的簇擁下,穿過幾重回廊,一直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一路行來,所見之處皆雕梁畫棟,兩邊是穿山遊廊和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侍立的丫鬟們個個斂聲屏氣地垂手侍立。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情景,卻是不一樣的心境。
前世,見了這樣的景致,見了這些人,李青歌是手足無措的,甚至,弟弟還被那梁上突然撲通亂叫的鷂子嚇得哭起來,因此,她後來常常被人恥笑,說到底是從鄉下小地方來的,不懂半點規矩,沒有教養。想到此,李青歌微微一笑,握著弟弟的手不覺緊了緊。她挺直了脊背,優雅端莊地從丫鬟們跟前走過。
“喲,這就是鄉下來的土丫頭嗎?看著不像。”
“是呀,很知禮的呢,倒不像那上不了台麵的土包子。”
“那小少爺長得好漂亮,粉嘟嘟的,讓人好想捏一把啊。”
李青歌並不理會這些議論,隻跟著容氏一路來到老夫人的瑞景閣。
門口,早已候著的丫鬟迎了上來,笑容滿麵地說:“李姑娘可算來了,剛才老夫人和夫人還念著呢。”
李青歌笑著點點頭,便帶著弟弟和那丫鬟一起進了正屋。
鎏金地磚,繡花紗簾,做工精致而繁複的紫檀木隔斷……入眼之處,處處鑲金嵌銀,令人眼花繚亂。
高家果然家底豐厚!
然而,李青歌像沒瞧見那些好東西似的,目不斜視地帶著弟弟走到裏間,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老婦人行禮道:“青歌與弟弟,給老夫人、夫人請安。”
“快起來,我的兒,快到祖母這兒來。”老夫人錢氏早已眼圈通紅,顫顫巍巍地就要起來,跟前的丫鬟忙扶住她。
李青歌忙帶著弟弟起身。看著眼前這個滿頭銀發的老夫人,她不禁眼眶一熱,竟也落下淚來。
其實,高家老夫人錢氏並非高遠的親生母親,而是其師娘。
當年,江湖醫仙司徒麟,門下有兩名嫡傳弟子,師兄高遠,師弟李南風。二人同出一門,誌向不同。高遠誌在朝堂,憑借著一手神醫妙術,很快進了太醫院,並且娶了禮部侍郎之女為妻,可謂事業家庭皆如意至極。李南風則誌在民間,與妻子一直隱姓埋名於江湖,行醫為善,做了不少好事。但就在三個月前,當今皇上急召李南風進宮,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她經過兩世亦不知曉,隻知道父親走的時候是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已經身首異處。
娘受不住打擊,竟在爹的靈堂前自刎而亡。
姐弟倆到了高家,本以為有了依托,誰料不到半年,弟弟竟然跌入荷塘淹死,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受盡屈辱與冷落,倒是這位老祖母,給了她不少的照拂。
李青歌這一落淚,立刻引得在場之人感同身受般哀哀歎息起來。
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終於起來,顫顫巍巍地上前,將這一對小姐弟攬在懷裏,想說什麼,又一時心中悲戚,終是哽咽著不能言。
經過前世,李青歌心頭亦是各種悲涼淒苦齊齊湧出,她撲在老夫人懷中,也哭個不住。
李青畫到底不過七歲,年歲小,看姐姐哭成這樣,也跟著默默流淚。
眾人見狀,忙上前解勸。
大夫人唐婉素以溫柔敦厚著稱,最是賢良淑德。她首先扶起了李青歌,又溫柔地替李青畫擦淚,不時軟聲細語地哄道:“好孩子,別哭,今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一麵又對老夫人說:“老夫人,您自個兒身子不好,可千萬要保重啊,兩個孩子如今總算來了,也算了了您心中一樁事。隻是,這一路辛苦,還得先讓這兩個孩子歇息才是。”
“是了,”老夫人這才止住,一麵拭淚,一麵拉了李青歌姐弟,“都是祖母糊塗,你們這一路奔波,定然又倦又累。來人。”
老夫人當即叫來一個貼身的大丫頭,名喚翠巧,給了李青歌。
大夫人忙笑著說都安排好了,就跟府裏的其他姑娘一樣,李青歌那院也派了兩個一等丫鬟,三個二等丫鬟,七個小丫鬟並仆婦。另外,李青畫則安排在別院,也跟其他少爺一樣的。
李青歌聽到如此安排,心中一跳。前世就因自己太過疏忽,答應了大夫人,讓弟弟單住,最後出了事。這一世,好不容易親人重逢,她絕不會讓這唯一的弟弟受到一丁點傷害。所以,當大夫人這樣提出來的時候,李青歌忙拉著李青畫跪到了老夫人跟前,先是對高府的收留以及大夫人的照顧表示了感謝,其次,便以李青畫年紀小,加之才進府,怕他不適應,所以堅持讓他跟自己一處住。另外,她還特意表明,雖然此次住在高家,但他們畢竟姓李,尤其是李青畫,爹娘雖然不在,但李家還在,李家的門楣還需李青畫來光耀,所以,將來有一日,他們還是要回去的。
“好孩子,難為你小小年紀,竟然能想得如此周全。”老夫人聞言,不住點頭。
大夫人眸光微斂,一縷嘲諷與鄙夷漾過眼底,再抬頭時,卻都是溫和的暖意,“好,既如此,你們姐弟就暫住在荷香苑,想吃什麼玩什麼,隻管差人說與我,丫頭們不省事了,也隻管說與我,伯母替你教訓。”
“是。”李青歌乖巧點頭。
一時間,眾人又閑聊了幾句。老夫人怕李青歌姐弟撐不住,便命人送他們到荷香苑,吩咐好生照顧著,不得有任何閃失。
李青歌說高伯伯還未拜見,大夫人忙道老爺這幾日都在宮裏,一時半刻回不來,但臨走時已經特意交代,讓他們姐弟隻當這裏是家一樣。
李青歌這才作罷,在翠巧等人的帶領下,一路向荷香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