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人家封我為“搶錢妖女”,是個厲害角色;每一間慈善機構恨不得搶到我的專用權,包他們財源滾滾,不必再愁經費問題。聽起來我似乎是很可怕很難惹的人,但如果說有人可以製得我死死的,並且權充起我的經紀人,頤指氣使我南奔北走搶錢,這種人可不就是“倩女幽魂”裏的黑山老妖了?

眼前呢,這個氣質看來好得不得了的老太太,長著一張慈眉善目的麵孔,配合著滿頭銀絲,再加上全然中國旗袍式的衣著,實在足以榮膺“中國最有氣質老太太”第一名的後座。誰會料到她居然是我們這種“妖女”們的經紀人?

我絕對相信這位“黑山老妖”旗下的搶錢使者不隻我一個人。至少就我所知,兩年前偷光我某個小窩的那個小太妹如今也成了鍾涔老太太最新一名悍將。

“召我來喝茶有啥大事?”呷著初沏的春茶,我瞄著站在老太太身後那名氣呼呼的少女,心中肯定這小鬼仍然沒有原諒我的——小小惡作劇。

鍾老太太老花眼鏡下的一雙眼可銳利了,看了我們這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姿態一眼,笑了。

“小藜,晚上有事要做,趁現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怕有人再來剃光我的頭發。”那個如今己改名為鍾玉藜的小丫頭這般回答。

“我今天上山來沒帶剃刀。”我很快的表明自己絕無此意。多和善呀!

這小鬼也不想想兩年前我在台南遇見她的第一個狀況是她扒走我的皮包,失風被我逮了,然後以扒手一貫失風時擅用的伎倆苦苦哀求著說她是孤兒,有可憐弟妹待養——引發我豐沛的愛心收留她暫住在公寓。本想聯絡社會局來幫助她的,不料回家之後發現所有東西被搬個一空。我沒氣得宰了她她就要大呼老天保佑了,還敢以眼白瞪我,怨恨我後來的種種報複手段!

我又不是慈善家,扭著她的頭強迫她改邪歸正是因為我手癢,可不是善心大發,至少後來我把她丟給鍾老太太調教至今天人模人樣不是嗎?

氣什麼氣?也不過是剃光她的頭,以香皂洗她的滿口髒話,發現她隻是逃家,而非孤兒時,扭她回家見父母(呃——當時不用手銬腳鐐套她,她會逃走嘛),最後我拍胸脯向她務農的父母保證一定會將小鬼(本名蔡阿花)教養成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之後再一路拖回去--如此而已嘛。

如今二十歲的小丫頭看來既美麗又有氣質。不是我邀功,但我真的有一滴滴苦勞,她大可不必用殺人的眼光怒瞪我每一次來到南投的時刻。

“好了,怎麼每見一次就要鬥上一次。”老太太拍拍小女生的手,讓她退回屋子內休息去。見人走遠了,她才麵對我:“菲凡,我聽說你的婚姻最近出了問題?”

“世上還有什麼是您不知道的嗎?”老太太是世上最令我心服口服的人,而我永遠不知道她豐富的資訊是從什麼地方得來。她會知道台灣各個慈善機構的情況不足為奇,因為她年輕時在社會局工作到四年前辦理退休。但如果連一些小道消息都知之甚詳,那我不僅要心服口服,還得外加三叩首了。尤其那個小道消息還攸關於我。

“我沒那麼神通廣大。新竹那邊恰巧有人認得你丈夫,也認得與你丈夫過從甚密的程式設計師。”老太太慈祥的臉閃著真心的關懷。

可見朱棣亞與那名女性的曖昧已有不少人知道了。我早該明白的,一旦事情嚴重到讓他困擾,就不可能是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這情況令他無力處置嗎?也許我該去新竹看一看他,因為開始對“第三者”產生好奇。當然我抵死不會承認自己看好戲的心情大過一切,好奇才是驅策我前去新竹的動力;我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在明知男人有妻子的情況下還不在乎的糾纏成一氣。如果是由棣亞主動,我沒話講,因為隻有我們彼此知道這樁婚姻的實況。我們恰巧又相同的不多舌,所以至今沒人知道我們這對聚少離多的夫妻隻是友情的組合。

但主動的似乎是女方,那我就存著不以為然的心態了。總而言之,我的不爽擺蕩在心中至今四五天仍未消蝕殆盡,致使近日來處於放假狀態,一毛錢也沒有榨到。會不會因為如此,所以鍾老太太認為事情嚴重了?

“菲凡,你——傷心嗎?”

“很傷心。”我大力點頭,生怕她不信似的,更用力點了好幾次,證明我真的很傷心飯票主即將易人。

老太太疑惑的看我。

“你回答得這麼精氣神十足,實在不像丈夫有外遇的婦女。”精明如她,似乎也摸不太透我的情感邏輯。

“老太太,咱們新一代的已婚婦女與你們老一代不一樣了。我跟我丈夫是頂客族耶!可以恩愛,可以友愛,而且絕不你儂我儂的膩死人,就算傷心也和血吞下,何需對別人哭喪?何況我算了一算,哭天搶地又不能讓我站在更有利的位置,我何必四處訴苦?我一直覺得那種行為隻會加重自己的悲哀無能,丈夫被搶了還不快快補救或找律師保障自己的權益,偏要到處哭給全天下的人知道自己馭夫無方,丟臉哪。”

“這種高調常是那種事不關己的人才說得出口的,你置身此中居然也這麼說,是不是該推測也許你們夫妻早已不恩愛了?”

“何不說我杜菲凡就是瀟灑呢?”我就是喜歡讓人猜不透,尤其連老太太這種精明厲害的黑山老妖也掌握不住,更是我至高無上的成就呀。

老太太搖了搖頭。

“不管你是真瀟灑還是假瀟灑,隻要看起來沒事就好,反正也沒孩子,趁各自青春尚好,各自找春天也不錯。四年前認得你時,才想幫你牽紅線呢,不料你正值新婚,當時心中惋惜不能更早遇見你哪。”

“別又來了!你們這些沒事幹的老人卻自命月老投胎似的,何不做做好事幫自個兒找個老伴就好?別企圖染指無辜的年輕男女,如果我有需要,會自己打點。”

“你讓人喜歡嘛。”老太太多少知道我與朱棣亞婚前被設計的慘事,深知我痛恨那種“玩”別人命運卻自任為天神的人。好老太太終生日熱心於救助台灣各種弱勢團體,而不雞婆於當月老。她撮合過幾對殘障夫妻的姻緣也是先確定他們有結婚的欲望,進而互相介紹而已,接下來就看他們各自的努力了。

“嗬!喜歡我就想嫁掉我!要是認得你們這一些人之時我還沒嫁,那我大概會嫁上——幾百次,莫名奇妙。”我揮揮手,逕自又泡了一壺茶呷飲。

老太太笑不可抑。

“你哪,既熱心,卻又冷淡,明明在做著善事,卻又以一張嘴氣煞人,有時還真是鹵莽。所以被你幫過的男人想娶你是正常的呀!你是徹底的異類,要命的吸引人,上個月小蘋果還打電話來問我你的事情,拜托我說服你嫁她爸爸呢。”

我吐了吐舌,滿心的受不了。

小蘋果是個十歲的可愛女娃,因父親入獄而暫住育幼院。那時我看她可愛漂亮又不與人玩,三天兩頭跑育幼院逗她玩。半年後她父親出獄了,為了不讓那混帳又走回頭路混幫派,我介紹他到“石磐營造”當工人。偶爾我還是會逛到他們父女的蝸居與漂亮小妹妹玩的。不料一個月前,那個升上監工的父親居然對我求婚了,認為我是指引他走向光明的一盞燈,他決定為了“我倆”的未來努力——

嚇得我立刻落荒而逃,回台南的住處避了好幾星期的風頭,請老太太出麵擺平那個混帳的白日夢,務必讓他明白我已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