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晉謁慈禧太後(1 / 3)

1898年11月13日

竇納樂夫人不合時宜地在這當口提出啟動我們女同胞請求晉謁中國皇太後的計劃。於是使團分別召開了亂哄哄的男士和女士大會,專門討論這個問題;此外,使團內部甚至爆發了我所經曆的最大矛盾。起因是竇納樂夫人和畢盛夫人提出了晉謁皇太後的基本原則,即隻能由公使夫人參加。所以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1898年12月9日

今天我們宣布,如果戈爾茨可以作為翻譯同行的話,我將參加皇太後的接見。迄今為止中國人隻同意一名法國翻譯官和一名日本人參加接見,竇納樂爵士在這方麵表現出驚人的軟弱,竟然讓他的夫人不帶翻譯前去參加接見。

1898年12月10日

接見活動定在13日。中國人毫不猶豫地同意了讓戈爾茨隨行。竇納樂夫人給所有的公使夫人發了外交普照,她在照會上稱呼我們為她“尊敬的同事”,還把她向皇太後致辭的草稿提交我們修改。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對一個妄自尊大的人究竟應當說些什麼。最好隻讓日本人和我們修改這篇講話稿,因為這裏麵還包含了埃德蒙多絕對不會容忍的政治觀點。

1898年12月13日

接見活動最終確定在今天的12點。遺憾的是,持久的晴暖天氣未能延續到中午,天空突然刮起了冰冷的北風;盡管我穿著厚重的裘皮大衣,依舊凍得全身顫抖。七位公使夫人和四名翻譯聚集在英國公使館,從那裏一同動身前往皇宮。大約50名騎士護送我們同行,他們是我們各自的隨從和通常接送公使們參加皇帝接見的警察。在經過一座煤山後,看見中國士兵夾道列隊站立,以北京的標準來看他們的衣著還算整潔。大約12時我們到達了皇宮的朝陽門,從這裏起我們必須離開自己的轎子。慶親王率領總理衙門的大臣們和一幫宮廷官員接待了我們。這些人大部分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他們的臉龐像羊皮紙一般細膩,身著深藍色雕紋朝服,頭戴漂亮的皮帽,看上去就像畫中人一般。大多數人的脖子上掛著珠玉項鏈或者厚厚的綠寶石球,與他們身上的其他色彩很般配。

隨後我們登上外麵僅僅罩了一塊紅布的敞篷抬椅,由6名宮廷太監抬著走;翻譯們在我們的旁邊隨行,我對戈爾茨說:“即便是20年前在卡爾斯魯厄我們也不敢夢想會有這樣的經曆。”

我們沿途經過承光殿,1891年至1894年期間中國皇帝曾在那裏接見過外國使節。然後我們被抬到一座大理石橋上,從橋上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風景。隻可惜寒風肆虐,幾乎刮跑了我們的帽子和布罩。向左和向右均可以看見較大的湖泊,岸邊綠樹叢生,寺廟和佛塔點綴其間。湖麵上散布著一些小島,島上挺立著屋簷高高向上翹起的茶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中國如此美麗動人,如同想象中的一般。

我們穿過東華門後看見大門後方沿著西湖岸鋪設了一條鐵軌,軌道上停放著幾節豪華車廂,但卻沒有火車頭。這段大約半英裏長的鐵路,軌道和車廂是法國一個希望施小惠而得大利的辛迪加集團贈送給中國皇帝的禮物,鋪設在皇宮的花園內專供皇帝使用。但是皇帝卻以過於“陌生”為由拒絕使用蒸汽機,而使用馬騾作為牽引動力又被視為太不衛生,所以幹脆讓皇宮裏的太監充當“纖夫”。這幫可憐的家夥,他們注定因為我們的到來而得辛苦忙碌一整天。他們把一根黃色的繩索套在車廂前,拉著我們一直來到了接見殿堂的入口處。

我們的右首處可以看見1886年由天主教傳教士交還給中國皇帝的老北堂。然後我們步行經過漂亮非凡的紫光閣,可以感受到從殿堂內散發出來的高貴的紫氣。1874年,(光緒)皇帝曾在這裏第一次接見外國使節,1891年再次在這裏舉行接見儀式。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幹淨,維護得也不錯。慶親王和許多滿族的宮廷侍女們站在鐵軌的終點處迎候我們。有幾個侍女長得非常漂亮,但她們的化妝卻很粗劣,與這種高貴的場所很不般配。她們一律身著耀眼的絲織錦衣,似乎都對紅色有一種偏愛。在她們盤得很寬的發髻上還插著大紅花。中國人分配給我們每位公使夫人三名侍女,她們和太監服侍我們和試圖攙扶我們行走的情景讓我鮮活地回憶起了在開羅皇宮後宮的經曆。

穿過一道寬敞的門檻,我們來到了一間小屋,屋裏飄散著淡淡的清香。好幾位王妃和格格在這裏接待了我們,其中包括慶親王的夫人。她是一位年長的女子,羊皮般的皮膚上未施任何粉黛,嘴唇前突得很厲害;雖然她同別人一樣努力地使自己顯現得親切和藹,但我仍然感覺她的整張臉龐非常嚇人。她穿著一件綠色的絲裙,上麵繡著紫色的荷花。年輕的王妃們塗著粉紅色的口紅,身著粉紅色的衣裙,頭上插著粉紅色的花朵,妖豔程度較之她們的侍女們有過之而無不及。與這些婦女們一同現身的還有皇太後的大內總管,他是一名大貪蟲。

我們此時方得到通知,稱皇帝本人也很想見見我們。幾分鍾後,我們被宣召入殿。我們穿過一個四方形的庭院,院子裏擺放著一些美麗的銅像;隨後我們就來到了儀鑾殿。這是一間中等大小的房間,地板上鋪著極其尋常的比利時地毯,牆壁上卻盡是美麗的中國木雕。殿堂的中央凸起一塊很高的平台,兩排狹窄的樓梯徑直通往平台的兩端。平台上靠樓梯右首處端坐著皇帝——一個身材瘦削、大眼睛的年青中國男子,和一個黃色的女性身軀——那是年邁的皇太後。她居高臨下地坐在皇帝身後很遠處的平台中央,一張素麵朝天的羊皮臉流露出剛毅、果敢的神情。

當我們大家列隊站好後,慶親王向皇帝和皇太後一一報上我們的名字,我們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向皇帝和皇太後鞠上一躬。介紹完畢後竇納樂夫人開始朗讀她的英文致辭,並由波波夫先生將其翻譯成漢語,這位老先生中間停頓了好幾次。隨後皇太後和在她身旁跪著的慶親王嘟囔了幾句,後者又通過翻譯轉告了我們。在這期間我不停地打量著我的周圍。我們站在一大堆太監當中,在這種場合下,殿堂顯得十分擁擠。除了那些木雕外,整間屋子沒有什麼值得一看。在平台前方的清江花盆裏種植著一些菊花。

這時我們被邀請走上平台。我注意到中國人開始有些激動不安,一臉害怕的神情,顯然是在擔心這一切能否順利進行。我們按資曆順序排好隊,沿著右首的樓梯魚貫登上平台,竇納樂夫人居首位,我排在第二位。平台上的空間很小,所以我們隻能擁擠地站在皇帝麵前勉強鞠了一躬。我馬馬虎虎地行完屈膝禮,卻利用這當中的空隙盯著皇帝那張招人喜愛、很有親和力的臉龐盡可能仔細地瞅著。我覺察出他的神態中略顯悲傷和疲倦,但他此時對親眼見到如此許多奇裝異服的歐洲婦女們的興奮勁兒顯然蓋過了淡淡的憂愁。他親切地衝著我笑了笑,有些靦腆地伸出一隻瘦黃的小手與我握手。如果我會說漢語的話,我一定會抑製不住自己的衝動,向他表示我對他這次失敗的努力的同情和慰藉。在他身後的更高處坐著皇太後,她的身前立著一張黃緞布遮蓋的長桌,桌子上擺放著一隻小金碗。皇太後把手伸過桌子衝我遞過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把一枚鑲珍珠的金戒指戴到我的手指上。在這期間她詢問了我的身體狀況,緊緊跟著我的戈爾茨在台下給我做翻譯。我很高興堅持要把戈爾茨帶過來。當我們挨個走過場後,正式接見宣告結束。我注意到中國人這時才放鬆了下來,因為整個過程沒有出現任何紕漏。

此後我們被邀請到另一座宮殿裏用餐。它與儀鑾殿相隔了好幾道庭院,是從前的一個皇帝接見使臣的地方。殿堂內比較寬敞,護牆板全部是木結構。正中央擺放著一張用紅木雕刻的中國式大床,華蓋向前突出的很厲害,後壁由一幅美麗的繡花圖案構成,繡的是幾隻大鳥踩在乳白色的緞布上。圍繞著這張氣勢磅礴的大床擺放了許多瓷盆,盆裏的植物又高又大,比較多的是一種叫做“佛指”的植物;花盆的背後挺立著用孔雀翎製成的羽扇,裝著護牆板的天花板上吊掛著電燈;相對於北京的總體麵貌而言,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整潔,給我們留下了難以忘卻的印象。

大廳裏有兩張很大的桌子,上麵滿滿地擺放了至少上百個盛放中國美味珍饈的瓷碗。翻譯和皇宮裏的官員們在其中的一張桌子入座,我們同十來位王妃和格格就座另一張桌子,慶親王反倒坐到了我們旁邊的一張小桌子。宴會上有兩名中國人為我們做翻譯,他們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和英語。現在我們終於有時間好好研究一下這些王妃和格格們了,其中還有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她們全都穿著粉紅色的長裙,裙邊閃閃發光;發梢裏插著一支長約1.5英尺的梳子,梳子上留著大紅色的流蘇,還插著粉紅色的花朵,所以看起來頭部的寬度甚至超過了肩膀;她們前端的發梢和額頭上佩帶了好幾排裝飾品,大多是些珍珠,可以看得出,她們最鍾愛的圖案是龍和鳳凰;她們纖細的手指上戴著金指套,每一個人還戴著一個金戒指,同皇太後送給我們的一樣。她們說,隻有皇太後的親戚才有資格擁有這樣的戒指。王妃和格格們親自給我們夾菜,還頻頻端起玉碗裏的中國燒酒向我們敬酒。皇宮裏的太監們在一旁為我們服務,其中還有赫赫有名的皇太後的寵兒、假太監“小鞋匠”,這一外號概因其父母所開的皮匠鋪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