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尼卡這一晚卻是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踏實。這是她在這個別墅裏的第三晚了,這樣空蕩蕩的一棟別墅,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竟也隻有她一人而已。她橫躺在那裏,竟是怎麼也想不起,她與他怎麼會到今天這一步。
是在TIMES,曖昧的彩燈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虛幻的笑容。那天,她坐在吧台上,調酒師給她調了雞尾酒,她喝了一口,記憶中,那酒好甜,甜的舌根都開始泛著苦澀。
調酒師似乎還勸了她什麼,她記不清。眼睛一直濕濕的,四處看著陌生的人群,他就那樣站在廊間。她想不起當時他的樣子,隻記得他的眼睛,被燈光印的極為明亮,帶著三分好奇三分探究三分嘲笑。
踉蹌著走過去,她就這樣站在他麵前,仰起臉看著他,口裏呢喃著,他應該是沒聽清楚,周圍都是淺淺如流水的鋼琴聲。
“小姐,你醉了。”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而富磁性,落入她的耳中。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她能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一個小小的自己。
她拽住他的襯衫下擺,心裏頭鈍鈍的疼,鼻子像被堵住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她來不及擦。隻是緊緊的,死死地抓著他的襯衫:“卡兒,我是你的卡兒。”
他推開她:“這位小姐,你喝多了。”
她踮起腳尖撲到他懷裏,他推開她,聲音裏帶著怒氣:“卡兒,你叫卡兒是吧?我讓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有些生氣,手裏卻依然沒有鬆開。
大概是有人在後麵喚他,他應了一下,推開她,轉身就要走。她有些著急,有些害怕,急急的伸手環住他。
他低頭看她,她幹脆踮起腳尖湊上去:“我喜歡你,不要走…”
也隻是愣了一下,他反手擁住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這是你自找的。”
黑暗中,柯尼卡拉高了被單,蒙住腦袋。他說的沒錯,果真的是她自找的呢。
這一整天,她的眼皮都在跳,她用手摁住眼睛,隱隱的還能感覺到血管裏那無法停止的跳動。
休息的時候翻了翻桌上的報紙,政府裏新的人事調動傳的沸沸揚揚,每一份報紙都是頭版頭條。她厭惡政治上的事情,直接跳過這一版,去看社會新聞。
下午下班的時候,柯尼卡看見李元開著黑色的大眾在大廈門口等她,她拉開車門,楊初一已經坐在裏麵。她愣了愣,鑽進車內,他卻連頭都沒抬。
李元說:“柯小姐,老板接您去醫院。”
柯尼卡點點頭,這個,她無法拒絕。
快到醫院時,楊初一說:“有個醫生是這方麵的專家,很多你母親那樣的病例,在他那裏得到了有效的治療。”他大概有些累,捏了捏眉心,繼續道,“隻是他常年居住國外,這次回國是因為一個研討會。不過,他有個得意門生,到時候可以留下來幫忙醫治你母親。”
柯尼卡抿著唇看著楊初一,微微低下頭,然後對上他的眼:“楊先生,我母親的事,謝謝你。”
楊初一正在捏眉心的手頓了頓,放下來,交握在胸前。他聽得出她話裏的真誠,本已做好了與她針鋒相對的準備,這個女人,從來就沒有對他順從過。
可是此刻,他卻覺得,能換來她這樣一句真摯的感謝,竟是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321醫院是J省最好的一家治療神經科的康複醫院,柯尼卡多次想讓母親轉院過來。可是,這樣的病,耗費的錢財實在太多,已經超出她的負荷能力。
病房裏很寬敞,窗明幾淨,明明用不上,那裏還是擺著一台液晶電視。
柯尼卡隻是四處看了看,看到有獨立的衛生間,便熟練的去放溫水泡毛巾。
母親依然是安靜的躺在那裏,呼吸均勻,隻是膚色顯得更白了些,病態的白,一旁的腦電圖依舊呈雜散的波形。
她隻覺得心裏鈍鈍的疼著,她該怎樣才能幫助到母親,才能減輕她的痛苦?
毛巾輕輕的拭著那雙已經長出老人斑的手,母親雖然隻是躺了三年,卻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衰老著。
轉院的事是李元出麵的,這還是楊初一第一次見到她的母親,他注意到,她自從來到病房,就跟換了個人似地。平日裏所有的偽裝都消失了,病房裏好似就剩下她跟她的母親二人。
她趴在病床前,一瞬間柔弱的像個孩子,眼底的脆弱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