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臭臉男衝突之後,同學們預想的“冤冤相報”並沒有發生,他們沒有惹我,我也沒有再在教室裏吃泡麵了,因為打工以後我哥給我的生活費長了十塊,我都去食堂吃飯。我整天帶著一身腱子肉出門,騎車都比以往感到輕鬆,簡直是風馳電掣,雖然其他人並無察覺,但是我覺得自己走路都虎虎生風。我之前不喜歡的體育課現在開始變得喜歡,長跑、跳遠、跳高等各種項目我都是女生裏麵最強的,再加上我男生的發型和男生的表情,體育老師經常以為我是男的而讓我歸到男生隊裏。女生們看我的眼神也漸漸充滿了畏懼,反正我也沒打算要跟她們成為朋友,她們怕我讓我頗為得意。
這個城市的秋天非常短暫,樹上的葉子還沒落完就進入了冬天,冬天意味著這一年已近尾聲,對學生來說卻意味著各種大小考試將至。奉誠高中學風很差,但老師們仍不遺餘力地想提高自己班的成績,留大量作業大概是老師們的本能,每堂課才四十分鍾,老師們總要留出五分鍾來留作業,我飛快地劃著老師提到的頁數,不知道晚上又要熬到幾點。因為打工占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常常寫到十二點作業也寫不完,有時候太困了就一點都來不及做。每一天到學校我都會忙得起飛,先判定哪些要交而必須要寫的,哪一門老師比較嚴格,下一節是什麼課要優先搞定,綜合各項因素之後我再開始瘋狂地補作業。得益於我最後一排的位置,就算老師在講課我也可以奮筆疾書。
大概是我身體裏還留著“好學生”的基因,覺得老師留的作業就該做,另外,我也沒有什麼可抄襲對象,不像我們班其他學生,他們已經建立了抄作業產供銷的健全體係,我是加入不進去的,當然我也不想加入。來到學校才補作業無異於臨時抱佛腳,有一次語文課上老師在講一篇晦澀的古文,我在下麵集中精神地做一張數學卷子,所以老師走到我身邊我才發覺她的存在,她抽出我蓋在語文書下的卷子,看了一眼,刺啦刺啦撕成殘片扔在我書桌上,然後非常憤怒地把我的書扔到教室後麵角落:“以後我的課你給我站著聽!”我知道以我現在的外形和行為,任何老師都會把我當壞孩子看待,我也不必再懷揣著好學生的易碎和矜持了,在全班學生好奇和嘲諷參半的眼神中我走到後麵,撿起書站在後牆邊,好像我的位置本來就在那兒一樣自然。老師繼續講課同學們漸漸把頭轉過去,這時我看到班長羅乾坤還轉頭瞪著我,他的眼睛裏好像寫滿了威脅和詛咒,我挑釁似的也瞪了他一會兒然後翻了個白眼不再看他。我低頭看書,暗暗覺得自己的臨場反應力和心理承受力已經得到大幅提升了,又或者說我的臉皮變厚了——隻是上個破學校而已,他們還能怎麼著我不成?
寒假之前的那次考試,說實話我覺得蠻吃力的,特別是語文和曆史,在考場上我常常搜腸刮肚地想一個名句或者一個年份,這兩門都是正好做完考試時間到,我心裏挺沒譜的,但考都考完了,我跟其他所有學生一樣心裏一片輕鬆。一周之後考試成績就下來了,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我的考試總分是全班第一全校第五,其實我這次的成績放在重點高中頂多進全校前三十名,但在奉誠高中這個地方,從學校到老師都對我刮目相看了。特別是班主任,他想對我好一點,但是我平時形象太難接近,以前對我不管不問現在突然表示關心又比較尷尬,所以他常常向我投來無比喜歡卻又局促不安的視線,對他的示好我都當做沒看見,因為我並不想跟任何一位老師有任何主動的交流。
寒假正式開始了,我們家也正式成為吃喝玩樂的大本營。我哥和他的朋友們白天打麻將,晚上喝酒唱歌,我不參加他們的娛樂項目,隻是跟著吃飯。飯桌上我這次考的成績成為大家的談資,不過我聽他們話的意思不是祝賀,而是有點諷刺和歧視,大概對他們來說我是另一類人,對他們的話我絲毫不放在心上,埋頭苦吃是我的設定。都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我跟他們在一起呆久了,適應了不堪入耳的黃段子和罵髒話,也慢慢看穿了他們看似囂張實則孤獨的靈魂,他們需要以現在的形式互相慰藉彼此扶持,我覺得一個群體能形成自己的文化,這樣挺好的,起碼在外力來襲時是堅不可摧的。
大概是這個冬天都吃得太好了,等暖意降臨脫去棉衣的時候我發現了自己身體的變化,胸部明顯的鼓脹讓我非常不適應。對於這些正常的女性第二性征我沒有任何的歡迎,那隻會跟我的個性我的造型產生違和感。平生第一次去女性內衣店,因為無法接受胸罩普遍“集中托高”的特點,我什麼都沒買,在店員無法理解的表情下我決定再也不要來了,後來我去運動品店買了很多運動型內衣。我哥每一季都會淘汰掉很多舊衣服,我最喜歡穿我哥的衣服,寬大的上衣完全隱藏了腰身的曲線,調檔的牛仔褲也增添了吊兒郎當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正是我所追求的。